许平志边走出刑部衙门,边骂道:“狗娘养的尚书,还想让你背荆条请罪,老子就是拔刀砍了他,也不会答应。”“二叔怎么来的这么快”许七安问道。“是你来的太慢了,我收到消息后,便立刻回家安抚你婶婶和玲月,结果完全没用”许二叔头疼道:“就知道哭哭哭,唉,宁宴,这事儿如何是好”许平志虽是粗鄙的武夫,但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过节”,他是知道的。来的路上,努力分析了一波,觉得二郎入狱,十有八九和这事有关。“这件事非常复杂,二叔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办。”许七安不想浪费时间,跨上小母马,哒哒哒的顺着街道跑远。他的脑海里,浮现魏渊的话:第一步,你要阻止刑部屈打成招,府衙的陈府尹为官油滑,左右逢源,一旦此事坐实,他多半不愿得罪孙尚书。“孙尚书对我恨之入骨,科举舞弊案正好给了他报复的机会,甚至,这就是他推动的。再不济,也是参与者之一,想让他善待二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母马跑出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终于在外城一座院子停了下来。“道长,道长,江湖救急”许七安推开院门,直奔里屋,看见金莲道长安详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又,又上猫去了火急火燎的他,见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有过上一次小母马爱的后踹,以及有求于人的目的,许七安没有用物理方式唤醒金莲道长,坐在桌边默默等待,三分钟不到,门口出现一道纤细的影子。“什么事。”金莲道长蹲在门槛,声音温和平静,似乎已经习惯这副模样交谈。“我堂弟许新年被卷入科举舞弊案”许七安简单的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说道:“道长,我需要你的帮助。”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凝望,震动空气,说道:“我对大奉官场了解不够,无法给你提出有效建议,这件事你不该找我,魏渊才是政斗高手。如果政斗分品级的话,魏渊是二品。”本来很焦急的许七安,听到这个话题,忍不住接了下去:“只是二品那谁是一品”橘猫笑呵呵道:“自然是元景帝,论帝王心术,元景帝已经登峰造极。魏渊和王贞文都有望政斗一品,但他们理念不合,政见不同。“元景帝特意把两头猛虎放在朝堂上,自身真正的坐山观虎斗。”有道理啊等等,你特么不是说对朝堂情况了解不多许七安心里骂着,嘴上则问:“那道长觉得,政斗有超越品级的存在吗”“当然有,”金莲道长抬起爪子,舔了舔,说道:“政斗的最高境界,就是武力压服一切,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每一任开国皇帝都是如此。”道长好像渐渐被猫的习性影响了果然,任何生物,其实是身体控制着大脑,身体分泌的激素决定了你要做的事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金库满了要施舍给女香客,那么问题来了,金莲道长喜欢上雌猫还是上雌猫这时,橘猫叹息一声,放下爪子,幽幽道:“你似乎很喜欢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并反复横跳许七安脑海下意识闪过这句话,然后连忙把话题转回来,说道:“道长,我想请你帮个忙”顺着京城外的运河,往南,在城郊十里处,有一片湖,烟波浩渺,两岸青山环绕,湖中荷花成片,景色极为秀丽。湖边还有炊烟袅袅的农家,茶馆和酒楼。因为此地就在京郊,乘船便能达到,快捷方便,因此每年春季,便有无数乘船游湖的年轻公子和富家千金,甚是热闹。一艘精巧的绣船停泊在岸边,王思慕今天可谓是盛装打扮,穿着时下流行的广袖轻纱裙,花纹颜色与底色相同,既显繁复精美,又低调内敛。妆容精致,梳着好看的发髻,乌黑秀发间点缀金钗玉簪,完全是按约会的标准来的。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家游湖游了一个来回,王小姐的船还停在原地,心情就很不美丽。“小姐,算了,咱们回去吧。”丫鬟小声劝道:“许会元不会来了。”“是不是你们消息没送到”王思慕不接受这个现实,轻轻瞪一眼丫鬟,试图给许新年甩锅。“哪敢啊,肯定是送到了的。”丫鬟委屈道。王思慕呆坐许久,明眸中难掩失落,轻声道:“罢了,回去吧。”“哎。”丫鬟轻快的应了一声,小步离开船舱,去船尾通知船夫返航。船夫们把锚从水里拉上来,合力划动船桨,绣船徐徐行进,沿着运河返回京城。回了京城码头,王思慕进入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吩咐道:“兰儿,你现在即刻去许府,就说我要去找玲月小姐玩儿。“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再出发。”“小姐,这是为何啊。”丫鬟皱紧小眉头。“纵使他对我无意,我也要知道的明明白白。”王小姐非常攻。春闱会元许新年,因涉嫌舞弊,被刑部缉拿,押入大牢。这则注定将震动整个京城的大案,从府衙和刑部流传了出去,再通过六部,悄然蔓延整个京城官场。再经几日发酵,传播,届时就全民皆知了。午休时,相熟的官员、吏员们聚在酒楼、茶馆等地方,讨论科举舞弊案。“我就知道,云鹿书院的学子取得会元,朝堂诸公们会答应这不就来了吗。”“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那许新年是许七安的堂弟,许七安是大奉诗魁,行路难此等佳作要说没猫腻,我是不信的。”“屁话,这世间莫非就一个许七安会作诗我们读书人就不能灵光一现,妙手偶得”“行了,争执这个没有意义。许会元这次栽定了,不管有没有舞弊,前途尽毁。我记得元景十二年,有过一起舞弊案,三名学子牵扯其中,案子查了两年,最后倒是给放了,但名声尽毁,学业荒废。”“元景二十年也发生过类似案子,不过那次是证据确凿,涉案的学子和主考官都被陛下给斩了。”“此案要是坐实,以许新年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嘶,左思右想,毫无转机的可能,你们说魏公会不会出手”“极有可能,那许七安是魏公的心腹,必定求魏公出手。”“那魏公要是束手旁观呢”“魏公不出手,那还有谁能救许会元,指望许七安那个武夫吗破案、杀敌,他或许是一把好手。官场上的门道,岂是区区武夫能琢磨透彻的。”借宿在故友家中的楚元缜,午膳时间,也从衙门归来的好友口中得知了此事。三号陷入科举舞弊案中了三号虽然绝顶聪明,但云鹿书院和国子监的争斗属不可逆的大势,非聪明能弥补最好的结局就是革除功名,三号不能为官,这是朝廷的损失“我听说此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上书弹劾而起,但估摸着,嗯,各党派或旁观,或暗中助力,许新年危矣。”好友说道。楚元缜叹口气,沉声道:“我便是厌倦了党争,才离开庙堂。自古党争伤国力,帝王修道伤气运。”好友脸色大变:“元缜,慎言。”“怕什么,我早是一介白衣,逍遥自在。”楚元缜哂笑一声,继而叹息:“我方才思考了许久,竟无法破局。除非魏渊下场厮杀,以许宁宴的潜力,魏渊应该会做出决定。“不过,这或许正是那群人希望看到的。哎,还是无法破局。”皇宫。德馨苑,穿着素色宫裙的怀庆坐在桌案后,朝屋内的侍卫长颔首:“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待侍卫长离开,怀庆起身,走到窗边,蹙眉沉吟:“如果是我,我该如何破局”思考许久,摇头叹息。然后,她突然又想,如果是许宁宴,他会怎么做呢。内城一家酒楼,孙耀月订了一个雅间,邀请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们饮酒,主要目的是分享一则即将震动京城儒林的大事。“春闱的会元许新年,今晨被我爹派人缉拿了,据说是因为科举舞弊,贿赂考官。”“消息属实”国子监的学子震惊不已。“自然属实,我亲自去衙门确认过,问了我父亲,虽然被他赶出衙门,但朱侍郎已经与我透露了。那许新年就在牢中,等待提审。”孙耀月扫视众好友,得意洋洋的说。孙耀月是孙尚书唯一的嫡子,学业颇为不错,比大部分纨绔子弟要强,不过有个毛病,特别爱八卦。对于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高中会元,孙耀月既嫉妒又愤怒,而今他因科举舞弊入狱,别提有多开心。“那银锣许七安不当人子,仗着魏阉狗的庇护,在京城耀武扬威,写诗辱骂我父亲,真该千刀万剐。”孙耀月猛的一拍桌子,肆意大笑:“剐不了他,就剐他的堂弟。哈哈哈,喝酒喝酒。”国子监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又诧异又解气,就是嘛,春闱的会元让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得了去,他们这些国子监的读书人,尊严何在肯定是舞弊,绝对是舞弊,不接受其他理由。“孙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等大快人心的事,咱们要让它广为流传才是啊。”“有道理,就这么办,今晚教坊司见。”酒足饭饱,孙耀月醉醺醺的离开酒楼,进了停在酒楼外的马车,在扈从的搀扶中,爬上马车。真打算小睡片刻的他,看见垫着虎皮的软塌上,蹲坐着一只体态修长的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动静,马车继续前行,车窗忽然敞开,跃出橘猫,它竖着尾巴,小猫步迈的极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刑部。孙尚书招来吏员,问道:“去狱中问问,许新年招供了没有”吏员领命退走,几分钟后,返回复命:“尚书大人,那许新年骨头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招供。”“那是打的不够,”孙尚书冷哼一声,道:“刑部酷刑多的是,给他一一尝个遍,石头也让它开出花来,嗯,留口气就行了。”“是。”吏员退下,前脚刚走,后脚就急惶惶的冲进来一人,做富家翁打扮,头发花白,过门槛的时候还给绊了一下。“你来衙门作甚。”孙尚书皱眉问道。此人正是孙府的管家,跟了孙尚书几十年的老奴。“老爷,大事不妙啊”老管家哭丧着脸,颤声道:“少爷他,他不见了。”“什么叫少爷不见了”孙尚书脸色微变,起身走过来,盯着老管家,沉声重复:“什么叫少爷不见了”“跟随少爷外出的下人,不久前回府汇报,今日少爷在酒楼宴请同窗,吃过酒,进了马车然后就不见了,马车回了府才发现车里根本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