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可以去驿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驿站,少不得要拜访一番。”驿站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张巡抚从马车下来,脸色严肃,与随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驿站。此时已经是圆月高悬的夜晚。张巡抚看了眼稍远处的马棚,只有零星几匹马拴在那里,进了驿站,问过驿卒,才知道打更人几乎都在外面鬼混,没有回驿站来。本就心情沉重的张巡抚怒道:“荒唐,我等皇命在身,岂可如此懈怠,贪图享乐。”姜律中笑道:“他们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巡抚大人无恙,其他人怎么着都无所谓。”两人上了楼,黑漆漆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穿裤衩的家伙,大冷天的抱着肩,瑟瑟发抖。姜律中拥有夜视能力,盯着来人,纳闷道:“你整什么幺蛾子。”“我刚洗完澡,冷水澡。”没有夜宿教坊司的许七安回答。“然后”“这里是南方。”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忽然叹息道:“找一找以前的感觉姜金锣张巡抚你们回来啦。其他人留宿教坊司去了。”张巡抚点点头,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的房间。“你怎么没留宿教坊司”姜律中审视着许七安,据他所知,这小子也是个花场老手。“鳝虽然不是个正经的鳝,但也是有要求的,任何与银子挂钩的交易都是低俗的,是罪恶的。鳝坚决抵制这种行为。”许七安脸色严肃的说完,径直走远了。姜律中望着他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是喝高了吧。尽说些糊涂话,而且,炼精境的武者早已寒暑不侵,却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许七安进了房间,关上门,自娱自乐的发抖,快速奔上床,把被子一卷,假装自己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南方。按照地理位置来说,禹州虽然不是沿海,但也是南方了。与京城的刮骨寒风不同,禹州的冷是贴着肌肤,钻入毛孔的。这让许七安想起上辈子生活的南方,大冬天的洗澡,关热水抹香皂,一边抹一边发抖。洗完澡穿衣服,穿着穿着,鼻涕就流出来了。可惜练气境武者体魄强悍,等闲是不会觉得冷了。即使泡在冰水里,顶多也是感觉冰凉。裹着被子,许七安安心进入梦乡。烛光如豆,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张巡抚坐在案前,提笔,书写折子:“臣路过禹州,无意中察觉到一起贪污案,禹州漕运衙门纲运使严楷,指使当地帮派黄旗帮杀害护船卫队,贪墨铁矿,偷偷运往云州“臣查阅禹州漕运衙门沉船卷宗,发现十年内,沉船次数总共四十三起,丢失铁矿两百万斤,数额之巨,令人发指。国贼无声无息间,榨取大奉国祚,敲骨吸髓,叫人不寒而栗。“禹州一州之地,十年内便丢失两百万斤铁矿,大奉十六州累积的话,又将是何其庞大的数额臣请陛下彻查大奉各州漕运衙门的趸船倾覆事件。“前工部尚书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云州匪患,恐有谋逆之举。“此外,铜锣许七安机敏过人,能力出众,乃国之栋梁。此番破获趸船案,此人当居首功。“云州之行凶险莫测,微臣必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次日黄昏,一行人离开禹州,继续乘船赶赴云州。白天许七安带着虎贲卫和打更人同僚,在城里采购了一些时令蔬菜、酒水、米粮等物资。走的是漕运衙门的账,相当于白嫖了。当天夜里,船上伙夫给钦差队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酒足饭饱后,许七安盘坐在房间里吐纳。“宁宴啊,你昨儿没睡禹州教坊司的花魁,真是太可惜了。”宋廷风都替同僚感觉可惜,那么好的鲍,说不要就不要。“嘿,那红袖娘子看不起咱们这种粗俗的武夫。”许七安说。“那是你没表露身份,你要告诉她你就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大才子,她还不急着自荐枕席。”宋廷风回答。许七安就有些纳闷:“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帮我说”宋廷风冷笑:“狗屎,老子嫉妒都来不及,替你扬名,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又睡花魁”“你不也天天风流快活。”“能一样吗。”“关了灯全都一个样。”“是吹了灯吧。”宋廷风纠正道。油灯是用来吹的,关灯是几个意思朱广孝同样在吐纳,听到这里,暂停了一下,睁开眼说:“除了教坊司的花魁,我看府衙那位吕捕头也很中意宁宴。”宋廷风一下子更酸了,“你怎么做到的撩拨良家的本事太强了,教哥哥几手”“哥哥”“教弟弟几手。”“你得叫声爹。”“滚”宋廷风一口拒绝,他以前被许宁宴用同样的套路给骗过一次。“叫不叫”“爹。”许七安笑了,“这姑娘们呢,就像沙子,强握是握不住的。你得把她们弄湿,不仅能握住,还能摆出各种姿势。”“什么意思”宋廷风和朱广孝没听懂。“要走心啊,不要走肾。”许七安道。“好像有点道理,但你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吗。”宋廷风说完,忽然怒道:“你又骗老子一个爹,赶紧喊回来,不然我宰了你。”他说着就扑过去,准备强人锁男。这时,三人耳廓一动,听见外头传来呼救声。“出事了”许七安一脚蹬开宋廷风,顾不得穿靴子,冲出了房间。两个同僚紧随其后。几乎在同时,修为高深的银锣们也冲了出来,随后是铜锣。夜里没有行船,停泊在一处水流平缓的地带,漆黑的水面,一个虎贲卫的汉子使劲的扑腾,时而沉入水中,时而用力钻出来。他看起来是会游泳的,但水底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死命的把他往水里拖。“哼”船舱里,传来姜律中的冷哼声。那落水的虎贲卫一下子像是解除了束缚,浮上水面,没有继续往下沉。甲板上的打更人丢下绳索,把他拉了上来。这个时候,又有许多虎贲卫从舱底冲了上来,披坚执锐,神情紧绷。“没事了,只是有人落水。”许七安扭头安抚了一句,接着,转头审视着落水的汉子,看见了他脚踝处,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怎么回事”一位银锣问道,他是姜律中麾下的银锣。本次带队的是金锣姜律中,除了许七安这个被魏渊指派历练的,其余打更人都是姜律中麾下。至于宋廷风和朱广孝,则是许七安拉着一起来的,因为出差的补贴太诱人了。而且又有立功的机会。那汉子吐了几口水,很快就恢复了,只是脸色有些惨白,估计是被吓的。“卑职喝多了酒,刚才跑到上面来放水突然听见水里有人叫我,低头一看,是已故的老母。“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老母亲抚养我长大的点点滴滴,悲恸万分,就跳了下去。“落水后卑职就清醒了,即使老母亲化作了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可那东西死死抓住我的脚,把我往水底拖”“是水魅,”一位经验丰富的船工,有些惊恐的说道:“人死后尸体化作的阴物,经常诱拐路人落水。这运河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阴气日积月累,催生出水魅在所难免。“大人们夜里还是不要出来了,水魅从不上岸,只要不到甲板上,就不会有事儿。我们出船时,每到夜里,吃喝拉撒都在舱里。这是行规。”众人不由的扭头,看向了漆黑的水面,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儿,怪渗人的。有了这个插曲,虎贲卫的甲士夜里便不再出来解决新陈代谢问题,打更人该怎样还是怎样。就说许七安,每次夜里都故意跑到甲板上一泻千里,但没遇到传说中的水魅。并不是许七安胆子大,想让水魅放产假,他只是想看看水猴子长什么模样。前世就是听着水猴子的故事吓大的。这天,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青州码头。到青州之后,就要改走旱路,走旱路就得有马车、马匹,这些东西钦差队伍是没有的。需要找青州官府帮忙调度。下了船,张巡抚笑呵呵的走到许七安身边,道:“青州知府是云鹿书院的大儒,杨恭杨子谦。”许七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巡抚补充道:“号紫阳居士。”第189章 这位小大人是...是他啊许七安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个白嫖自己诗词的大儒。杨恭是谁不认识,但说起紫阳居士,那就如雷贯耳了。这货趁着自己忘记那首送别诗的名字,在二郎吟诵诗词后,强行安排了诗名。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许七安后来用诗词吊着书院三位大儒,然后心安理得的白嫖他们,就是受到了紫阳居士的启发,并且一点点愧疚心理都没有。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在码头附近雇了一辆马车,张巡抚坐进去之后,掀开车窗帘子,继续说道:“紫阳居士是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在书院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许七安心里一动:“次年致仕”状元能进翰林院,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也就是说,状元是能角逐首辅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