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七安便不怕了,从姜金锣手中接过周百户,摘掉麻袋,箍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昏迷中扬起脸:“陛下,这位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原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议论声哄然。礼部尚书脸色,缓缓苍白了下去。许七安手指在周赤雄几处大穴疾点,“嗯”周百户痛苦的呻吟声里,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他懵了。前方是高居皇位的元景帝,两边是朝堂的诸公,头顶气派的“金銮殿匾额”,脚下光亮可鉴的水晶钻。可能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周百户重新闭眼。“啪”许七安一巴掌抡过去,冷笑道:“孙贼,衣锦还乡了。”手脚酸麻的周赤雄被抡翻在地,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伏着身,颤巍巍的哭喊:“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云州山寨被攻破后,周赤雄就被打晕过去,乘着火羽兽被送往京城,他一路上是昏迷的。途中给喂了几次水,吃的则没有。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许七安觉得他的状态不错,索性让他一直昏迷着,就又给下了迷药。元景帝面目严肃,居高临下的凝视:“周赤雄,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周赤雄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说:“微臣该死”元景帝不再看这个蝼蚁,而是盯着许七安身边的张慎,温和道:“张先生,劳烦了。”张慎冷哼一声,也不明着回应皇帝,踏步而出,双手负后,口含天宪:“君子当诚,匹夫亦然。”无形的清风拂过整个金銮殿,刹那间,满殿所有人脑海里都被“诚实”两个字占据。“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是,是礼部尚书李玉郎。”周赤雄痛哭起来。一瞬间,金銮殿炸锅了,大臣们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骚动一片。一位给事中站出来说话:“陛下,此事荒诞,周赤雄是污蔑”宋卿冷冰的打断:“周百户没有说谎。”褚采薇复读机一般:“没有说谎。”望气术不能观四品以上的大臣,但测周赤雄是可以的。礼部尚书脸色灰败。没有辩解的意义了,周赤雄被抓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除非提前知晓此事,半途截杀。“李玉郎,你有何可说”元景帝道。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收敛了颓然之色:“臣冤枉。”似乎是在垂死挣扎,但连多余的辩解之言都没有,只有苍白的三个字。魏渊当即道:“陛下,请交给臣来审讯此獠,查出同党。”刑部尚书随之出列,与魏渊打擂:“陛下,此案当交刑部处理。”元景帝没有回答,沉默的俯瞰着满朝朱紫贵,让众臣不由的停止了讨论,微微垂首。过了许久,元景帝朗声道:“此案交由刑部处理。”散朝后,被扒去官袍和官帽的礼部尚书,被押着离开皇宫。“留步”心如死灰的礼部尚书回头,身边的刑部等人也随之回首,他们看见打更人衙门那个小铜锣追了上来。刑部等人上前拦住。许七安没有强求,停下脚步,望着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淡淡道:“前些日子,朝堂之上的事,我听魏公说了。如果你们王党早些时候息事宁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被许许多多的官员看着,他们不由的停下来,在旁观望。远处,魏渊在马车边停下来,眺望这一边。杨砚低声道:“义父,要把他叫回来吗。”魏渊摇摇头:“他心有怨气在所难免,此时不发泄,更待何时。你盯着,莫要让他把冲突激化。”说到这,温和的笑了笑:“我也想看他说些什么。”刑部孙尚书眯了眯眼,不屑道:“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许七安丝毫不怒,道:“两位尚书可知在下颇有诗才大放厥词不敢,只想赠孙尚书和李尚书一首诗。“诗名叫桑泊案赠孙尚书”赠诗周围的大臣们先是一愣,紧接着激动起来,凑热闹不嫌事大,也不忌讳孙尚书的脸面,纷纷涌了过来。“走,去听听。”魏渊眼睛微亮,大步走了过去。孙尚书脸色一变,想起了许七安的名声,想起了他的诗词。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许七安朗声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声。”“惟愿孩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第159章 钢铁直男李玉春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嘶,好毒的嘴。这首诗的意思是,作诗之人感慨自己太聪明,被耽误了一生。如果自己是个愚蠢之人,就能无灾无难的成为公卿。这是在讽刺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们是没脑子的蠢货。周围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脸色别提有多古怪,他们是来看孙尚书笑话的,冷不丁的就给背刺了一刀。甭提有多难受。桑泊案赠孙尚书他在讽刺我愚蠢,讽刺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想把我的名字钉在耻辱柱上孙尚书的脑海里回荡着诗名,心里出离了愤怒。读书人最崇高的追求是名垂青史,这比教书育人要更吸引他们。但同样的,他们有多渴望名垂青史,就有多害怕遗臭万年。这怎么忍这没法忍。“来人,给我拿下此獠,拿下”孙尚书气的浑身发抖,一张面皮涨的通红。因他的擅作主张,企图弄死打更人主办官许七安,才让桑泊案有了这段后续。本来心里就懊悔的想掀桌子,这时候,最受不了的就是落井下石。而许七安的这首诗,下的不是石头,是一座山。即使是孙尚书这样的官场老手,心态也炸裂了。刑部的人齐刷刷的涌上来,要在皇城外捉拿许七安。“孙大人息怒。”魏渊平淡温和的声音,阻止了愤怒的刑部众人。这位大青衣不疾不徐的走过来,挡在许七安面前。“魏渊,此子当众污蔑本官,辱骂一部尚书,按律流放。”刑部尚书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道:“今日,就算是你,也休想保住他。”“污蔑尚书,的确是大罪。”魏渊严厉的盯了眼许七安,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呵斥口无遮拦的小铜锣时,却见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孙尚书说:“说实话不算污蔑。”“你”孙尚书身子晃了晃,颤抖的手指着魏渊。魏渊笑了笑,转身走人。许七安屁颠颠的跟在爸爸身后,脱离了刑部众人的包围。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喊道:“恭喜孙尚书,名传天下,儒林扬名啊。”孙尚书呆住了,几秒后,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挺挺的昏了过去。“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刑部众人大慌。回到衙门,许七安跟着魏渊进了浩气楼,殷勤的为魏渊和两位金锣倒茶。“魏公,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许七安请教道。魏渊是位谋者,也是智者,有问题先请教,总比自己瞎捉摸要好。就好比上学时有问题就请教老师,既方便又快速。“为什么陛下要让刑部审理此案”魏渊捏着茶杯,笑容淡淡。“天下才华一石,魏公独得斗。”许七安拍马屁。“噗”姜律中一口茶喷了出来。杨砚嘴角一抽。魏渊嘴角淡淡的笑容,迅速扩大,显然是对许七安的马屁非常受用。读书人就是这样,你夸他:卧槽牛逼、老铁666。他懒得理你。但不代表读书人不喜欢被人拍马屁,只是需要换个方式,许七安的马屁就很精准,用读书人喜欢的方式,拍了一个让魏渊感觉舒服的马屁。魏渊是个很骄傲的读书人。“礼部尚书是王党的成员,如果交给打更人衙门来审,会牵连出一大批王党成员。”魏渊说道。到时候,朝廷党派就失衡了一家独大或者两家独大都不是元景帝想要看到的,有碍于他对朝堂局势的掌控,尤其他常年修道的情况下即使王党勾结妖族,炸了桑泊,炸了老祖宗的法相,但相比起自己的权力,老祖宗又算什么许七安从魏渊的话里,分析、提炼出了核心内容。他因此对元景帝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元景帝或许是个手段高超的皇帝,但他不是个好皇帝。伪历史学家许七安把皇帝划分三个段位:明君、庸君、昏君。明君是能让百姓丰衣足食的好皇帝。庸君是没有作为,也没有大过的皇帝,历史上大部分皇帝都属于此列。其实对于百姓来说,不扰民的庸君就已经是明君了。昏君听小人远贤臣的皇帝,通常会把朝堂搞的一团乱,把国家搞的一团乱。为什么不把暴君划入其中,那是因为前三者都有可能是暴君。元景帝在许七安眼里,就是昏君,因为他身为皇帝,眼里却只有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如今朝堂党派斗争的纷乱局面,其实全是元景帝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