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边停靠着一辆豪华马车,十几名戎装甲士护卫。这辆车许七安很眼熟,金丝楠木制造,车身细节处包裹着玉片和金箔。正是他当初去教坊司时,遇到过的那辆马车。马车的主人还曾拜托许七安投壶,用黄金四百两换了菩提手串。“对了,金莲道长说过,马车里的女子会与我有一段渊源会是谁呢,金丝楠木是皇室专用,长公主和二公主的马车不是这样的,宗室里的某个郡主或者,皇帝的妃子”“不不不,肯定不是妃子,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是妃子,也得是婶婶那个级别的美妇才行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把马拴在牌坊边的木桩上,留下一名府衙的快手,一名铜锣看马,许七安带着打更人登山。没走几步,许七安脚下一软,踩到了一只香囊。今天不捡银子,改捡香囊了他自然的弯腰捡起,握在掌中端详,香囊绣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细,用料昂贵,绝非一般的富家千金用得起。香囊一面绣着金色的“南”字,另一面绣着“栀”字。金色的穗子打着好看的千千结。许七安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像香水,像檀香,又像女子独有的体香。“前面的人,你们等等”众人身后传来清脆的嗓音。一个穿着浅蓝色褂子的少女追上来,见打更人的差服也不怕,指着许七安手里的香囊,松了口气,道:“这是我们家娘娘掉的。”她梳着丫鬟发髻,身上穿的料子却比一般的富家千金还要好。许七安下意识的望向山脚的豪华马车:“你们家娘娘”“别多问,快把香囊还回来。”少女语气很冲。“什么香囊”许七安把香囊收到怀里。“你”少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提着厚裙摆,沿着石阶噔噔噔的往下跑,许七安没走,停留在原地,看着她靠近马车,在车窗边说着什么。“宁宴,别惹事,那是皇室专用的马车。”李玉春皱眉道。许七安只是奉旨查案,在春哥心里,他依旧是自己的下属。春哥不希望许七安查案期间惹出太多事端,这样即使将来戴罪立功,可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现在的努力就白费了。你不懂,那女子与我有缘许七安摇摇头,没有解释,依旧关注马车那边的动静。结局让许七安失望,他隐晦的看见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似乎在审视他。隔着太远,他却不见光线昏暗的车厢内部。车窗很快关上,严丝合缝。几秒后,马车缓缓驶动,渐行渐远。看来缘分未到许七安吐出一口气:“走吧,去见见青龙寺主持。”一群穿着差服的打更人涌进寺里,立刻引来了一位执事接待。这位执事是个脸庞圆润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四十出头的年纪,双手合十:“贫僧是青龙寺的监院,法号恒清,几位大人里边请。”他引着许七安等人入寺,热情的介绍青龙寺的历史,自称是西方正统传承,寺中修大乘佛法,供奉的是佛陀。许七安目光扫过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摆摆手:“喊你们方丈出来,本官有事要问。”青龙寺是大奉京城地界,唯一一座修佛道的寺庙,正如这位执事所说,传承自西方的大乘佛法。许七安来之前做过功课,青龙寺的方丈是五品律者,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打。但许七安丝毫不怂,因为佛门体系的前期,不擅长战斗,除了八品武僧。佛门九品叫沙弥,这个境界很有意思,核心秘诀是守戒,三年内不破戒,便能晋升。乍一看很简单,其实不然。佛门戒律森严繁杂,也许在无意之中就会犯戒。八品是武僧,与武者没太大差别,很能打。后边的七品法师、六品禅师,都不怎么能打,到了五品律者,才算有了质变。值得一提,许七安在衙门案牍库里查阅资料时,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九品沙弥的下一品级是法师。直接跳过了八品武僧。资料上没有写为什么,时间紧迫,许七安也懒得花时间研究佛门体系,只猜测佛门体系中,可能存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方丈在打坐,不便打扰,几位大人有什么可以与我说。”恒清领着众人进了茶室,命令沙弥奉上茶水。“寺内可有屏蔽司天监望气术的法器”许七安盘坐在蒲团上,直截了当的发问。“大人这话是何意”恒清双手合十,摇摇头:“寺里没有这样的法器。”“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许七安目光锐利。恒清低头,不与许七安对视,道:“贫僧所言,句句属实。”“是不是度过了九品沙弥境,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谎了”许七安皮笑肉不笑。恒清垂首,不搭理,对于周遭打更人冷冰冰的目光,毫不在意,不加理会。非暴力不合作许七安有些生气。第125章 秘辛“哎,看来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收获的行程。”许七安终于喝下了进寺以来第一口茶,叹息道:“大师,你可知最近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桑泊案”恒清大师不说话。许七安用眼神示意同僚们稍安勿躁,继续说:“我这件案子的主办官,是陛下钦点的。这不是因为我简在帝心,受陛下赏识”许七安长叹一声,欲说还休。恒清大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正好,这件事也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既然到了寺里,就与大师好好说说。”许七安措词片刻,道:“前些日子,我奉命去抄一名犯官的家,陛下仁慈,没有连坐府中家眷。可是抄家时,几位同僚见府中女眷漂亮,便起了歹意,欲强行凌辱其中一位女孩只有十二三岁。“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当即阻止了他们,与上级发生了冲突,并险些斩杀了上级。我因此被判腰斩。故而陛下将桑泊案交由我处理,让我戴罪立功。“我的好友说,是我太冲动,正确的做法是先行忍下,待事后再向衙门举报,可那样一来,女孩已经遭了毒手”许七安神色痛苦纠结:“都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请问大师,我到底做的是对是错。”吕青大吃一惊,露出诧异神色,没想到许七安被判死刑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事。他和其他男人果然不一样女子捕头眸子里,流露着温柔的光。恒清大师微微动容,没想到这个朝廷鹰犬,还是个热血心肠之辈。念了声佛号,道:“施主只需问心无愧,便可不沾因果。”“大师也觉得我做错了。”许七安黯淡道。恒清犹豫了一下,道:“施主心善,慈悲救人,何错之有。”许七安追问:“可为何朝廷要判我死罪”恒清大师安抚道:“人世间如苦海,身在其中,便意味着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善心未必能有善果。然,它虽会迟到,却不会缺席。桑泊案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数,也是施主的转机。”“大师,我悟了”许七安恍然大悟,扭头对众人说:“大家都听到了,恒清大师说,大奉是苦海,桑泊案是皇室的报应。愣着做什么,抓人啊。”锵锵锵众人立刻起身,拔刀声响彻静室。禅室。青龙寺方丈盘树大师,六十二高龄,光头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锃亮,白须也长到了胸口。作为五品律者,他卡在这个境界二十多年。佛门体系讲究一个悟字,有些高僧参禅数十年,直到圆寂也无法更进一步。而有些僧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刹那顿悟万法同,直接省略了数十年的苦修。盘树大师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没有顿悟之前,谁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顿悟。这就叫做薛定谔的顿悟,量子佛法。“方丈,方丈”一位执事来到院外,隔着院子,焦急的喊道:“寺里来了一群打更人,把恒清监院给绑了,说他诋毁朝廷,蔑视皇室,要下大狱。”盘树方丈睁开了眼,声音温和:“知道了。”静室的门自动敞开,盘树方丈消失在室内。打更人押着恒清监院往寺外走,沿途的僧人越聚越多,目光敌视,隐隐形成围合之势,只要有人出头,就会立刻将这群朝廷鹰犬围住。但打更人的yín 威太重,围了这群小的,说不准明日就会来一群大的,将青龙寺夷为平地。因此,没有人轻举妄动。“大师不要怕,去了打更人衙门,只要乖乖配合,很快就会放你回来。”许七安宽慰道。此时许七安的笑容,在恒清大师眼里,就像是恶魔的微笑。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阿弥陀佛”一声宏伟仁厚的声音传来,无形中抚平了众僧的敌意和怒意。许七安看见一个披着红黄袈裟的老和尚,凭空出现在前方三丈处,挡住了打更人们的路。“贫僧盘树。”“盘树方丈”许七安肃然,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道:“本官有事要询问方丈。”“随贫僧来吧。”盘树方丈叹口气。重新来到静室,这一次,除许七安之外,包括三位银锣在内,其他打更人都被屏蔽在外。对于一位五品高手,许七安的态度郑重了许多,五品的律者,对应武夫体系的五品化劲境。这是超越了铜皮铁骨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