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七安吃了一惊,抄家是打更人业务之一,对象是犯官。“这是文书。”李玉春把下发到他这里的文书给三人看。本次抄家对象,户部金部主事,正六品。以贪污渎职的罪名流放、抄家。所谓抄家,便是抄没家产,家中财物一律充公。搁在许七安前世,就是剥夺犯罪人个人财产。李玉春看了许七安一眼,道:“此人是户部周侍郎的下属。”这是在告诉许七安,这件事是税银案的后续。一个朝堂大佬的倒台,必然伴随着依附于他的官员的革职、处罚。就像拔出萝卜带出的泥。许七安三人领命离去,前往前院的路上,宋廷风道:“你是第一次参与抄家,有些规矩不懂,我给你所说。“抄没家产时,吏员会在前院点齐值钱物件,记录在册,然后带回衙门。但他们是不参与搜刮的。”说到这里,宋廷风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许七安这样的老油条,立刻就领会了意思。“听头儿的意思”许七安试探道。“嗨,你别管他。”宋廷风撇撇嘴:“头儿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咱们得合理的为自己谋求利益。”这确实是较为合理的谋求利益,许七安点点头。宋廷风与他一样,不愿去敲诈商贾、勒索百姓,但眼下是去抄家,抄的是贪官污吏的家。银子本身就不干净,薅的是大奉的羊毛,不是百姓的羊毛。这种事儿,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见过太多次了。许七安采取不反对不赞同的态度。这次抄家由一位银锣带队,四组铜锣和二十四名白役组成。每三位铜锣分属不同银锣,多队组成的制度,是为了相互监督,相互检举。制度是好的,只是时间久了,大家心照不宣,都拿一点,相当于谁都没拿。听着宋廷风的科普,三人来到前院,看见已经有铜锣在集合了。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银锣,三十岁出头,嘴唇偏薄,眉眼间透着桀骜,单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相处的人。宋廷风领着两位同僚靠拢过去,迎向银锣,顺手取出怀里的凭票。那银锣见到三人过来,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沉声道:“你们三个迟到了。”许七安愕然道:“我们没迟到啊。”收到消息他们就过来了,虽说路上谈话,走的不快,但绝对没有超过一刻钟。银锣一听,眉毛倒竖,眼神骤然锐利,摘下腰后佩刀,抽向许七安脸颊。破空声里,许七安身体后仰了一下,在刹那间避开凶狠的抽打。似乎没想到许七安能躲开,银锣一怔,狞笑道:“还敢躲。”“大人,大人”宋廷风连忙插入两人之间,腆着脸,赔笑道:“是,我们迟到了,大人您莫要生气,耽搁了正事,还有好活儿等着您呢。”他可以提了提抄家的事儿。谁知那银锣根本不给面子,抬脚踹中宋廷风的小腹,把他踹飞出去,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来。他在针对我可我并没有得罪他许七安心里涌起了怒火,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银锣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又是一刀鞘抽打过来,讥笑道:“怎么,想抽刀,你配吗。”抽刀我就死定了许七安抬手挡了几下,臂骨被抽打的火辣辣的疼。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丢脸。见许七安认怂,银锣又抽了几下,冷笑道:“滚进去吧。”许七安三人入队。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铜锣赶来,那位银锣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入列。看到这一幕,许七安万分肯定这银锣是在针对他,纳闷的是,自己并没有得罪他。“你刚才幸好没抽刀,不然你就完蛋了。”身后有人说。许七安扭头看了一眼,是昨晚一起喝花酒的铜锣。“我没那么傻,对银锣抽刀是大罪。”他说。铜锣点点头,小声道:“他姓朱,是衙门里最年轻的银锣。”许七安郁闷道:“我不认识他。”铜锣“嘿”了一声:“他父亲也姓朱。”许七安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便听身边的朱广孝低声道:“朱金锣”喝花酒的铜锣“嗯”了一声,补充道:“他是最年轻的银锣,也是咱们京城衙门最被看好的年轻俊彦,嗯,在许七安出现之前。“前日里我与他手底下的铜锣喝酒,听他说起,朱银锣很不喜欢你,不止一次说你不过是区区铜锣”这时,朱银锣目光锐利的扫视众人,铜锣当即噤声。第102章 高于生命的东西“马德”许七安自认倒霉的暗骂一声。想起了前世的职场生涯里被领导穿小鞋的经历,那时尚且可以说一句:老子不干了打更人衙门等级森严,不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应对。“你给老子穿小鞋是吧,那就别怪我在魏爸爸耳边煽风点火。”许七安摸着肿胀的手臂,怒火腾腾。点齐人马,乘上马匹,打更人和白役们风风火火的赶往目的地。那位被抄家流放的户部金部姓程,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此时已经被御刀卫团团包围。打更人赶到后,朱银锣抽刀出鞘,刀芒一闪而逝,将“程府”匾额斩成两截。握刀的手一挥:“抄家”铜锣和白役们一脚踹开中门,蜂拥而入。府里的仆人们吓的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缩在各个角落,路边、花园、屋檐下。他们昨日才知道老爷问罪入狱,府里正要走关系呢,谁想今天就来了这么一群气势汹汹的狠人。许七安三人进入前厅,正要去后院,接过被朱银锣一脚踢了回来。“你们三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结束后,我要搜你们的身,若是敢中饱私囊,依律处罚。”朱银锣沉声道。其余铜锣看出许七安三人被针对的,有的幸灾乐祸的冷笑,有的明哲保身,假装没看到。宋廷风敢怒不敢言。向来沉默寡言的朱广孝,一张脸也阴沉了下来。许七安咬了咬牙,选择沉默,这时候不能顶撞,不然他会被修理的很惨。目送朱银锣进入内院,宋廷风“呸”了一口,怒道:“断人财路,这生儿子没py的狗东西。”“对不住,是我的连累了你们。”许七安愧疚道。宋廷风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在许七安手臂,“我看你多次摸手,伤的重不重。”许七安苦笑的撸起袖管,手臂已经通红肿胀。“那狗东西用气机了”宋廷风脸色一变。寻常上司殴打下属,顶多就是皮外伤,绝不会暗渡气机。打疼和打伤是两回事。可见那个姓朱的是何等的心胸狭隘。“就凭这个伤,你就可以去告他了,回头找头儿去,头儿不会忍的。”朱广孝沉声道。宋廷风看了他一眼,摇头:“别给头儿惹事。”虽同为银锣,可人家的父亲是金锣,背靠参天大树,不是李玉春能招惹的。宋廷风接着说:“算了吧,下次见到他绕着走,只能认栽。”我会去告状的,不过不是春哥,是魏爸爸许七安撸下袖管。所谓抄家,与许七安想象中的不同,没有乒乒乓乓的打砸声。相反,白役和铜锣们显得小心翼翼。书房里某个角落里的花瓶,可能是值几十上百两的上好瓷器;用来摆放物件的小案几,或许就值好几两银子。突然,前厅的三人听见了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和哀求声。“怎么回事”许七安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宋廷风:“文书上说,只抄家不连坐。”文书上对户部程主事的判决结果是,抄家和流放,没有提家人连坐。也就是说,家人顶多是被赶出府,他们并没有犯罪。宋廷风支支吾吾道:“许是府中女眷生的漂亮吧他们想玩玩这种事也是常有的。”“狗屁”许七安骂了一声,大步奔向后院。后院里,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在多个房间里传来,伴随着男人的yín 笑声。“砰”许七安就近原则,踢开一间房的门,看见一位面生的铜锣正在撕扯妇人的衣裙。那妇人五官端庄,皮肤白皙,上身只剩一间荷色肚兜,绝望的哭喊着。铜锣给吓了一跳,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要是再晚一些,岂不是要吓出毛病,他恼怒的回头看向房门。许七安冷冰冰的盯着他,扫了一眼铜锣挂在腰上的腰牌:“你继续,我记住你名字了,回头我亲自找魏公告状。”魏渊的名头很有震慑力,那铜锣看了一眼妇人,又看了看许七安阴沉的脸色,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于是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