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泽宴看来, 商成春并没有什么不对。他在京都衙门做府尹的时候,商成春并未展现他野兽一样的断案直觉。等到温泽宴离开了京都衙门,进入了吏部。商成春的才干才像是囊中之锥, 立即显露了出来。这样话, 岂不是更为奇怪?按道理那些经验是来自于灵州,为什么一开始并不展露出来?这举动, 宛若是提防温泽宴一样。温泽宴本身对案件敏锐,另外就是他特殊的身份, 妻子是万岁爷最为疼爱的九骊公主。商成春在忌讳着温泽宴。众人一点点想着商成春的不对。商成春总是带着皮质手套。他特别喜欢断案, 甚至还跟着仵作学过怎么剖尸。面对恶臭膨胀的尸体, 散发出腐败难闻的气味,轻轻落刀下去甚至脏器都会出来,而商成春从不怕这些。他一眼就能够看出穷凶极恶的犯人, 那些犯人见着商成春也会发憷。商成春整个人像是被浓雾一样笼着,一开始试图遮掩。等到温泽宴离开了京都衙门, 他身上的一些特质就渐渐显露了出来。温泽宴是做吏部的官员, 他知道京都衙门的一些数据,开口说道:“这两年,京都的失踪和死亡人口的数量有所上浮,有可能是因为抓到了更多的犯人, 导致像是张三这样的犯人所犯罪行被抓住, 也有可能是多了犯人。”这犯人指的是谁,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明明这包间极大, 乌泱泱满是大理寺的诸位官员, 房间里只有清晰可闻的说话声, 其他人就算是喝茶下咽的声音都会低起来。“温大人, ”池蕴之本来一直手中拿着素白瓷杯, 此时放下。“不说京都里的案子,还有一件事,商家自己也报官说过丫鬟跑了,我记得商成春自己的夫人也去世了。”“对对对,我也知道。”大理寺的寺正说道,“现在好像是在找新媳妇。”“遇到过太常寺的商大人,好像是去衙门销奴籍,说是人死了。”众人不由得看向池蕴之,池蕴之说道,“可能跑了的是跑了的,死了的是死了的。”在商成春回京之前,商家没死什么人,而现在众人七嘴八舌一说,商家这三年没了的人可不少,他家至少三个丫鬟不知去向,说是死了两个跑了一个,商成春的妻子也去世了。越往下说,越是让人毛骨悚然,昔日里只觉得商成春断案的能力好,目光如炬。现在来看,他的目光如炬,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是一类人。诸位官员面面相觑,明明已经到了春末,衣衫都轻薄起来,却都出了冷汗。有人细若蚊蚋说道:“别忘了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是在灵州那边的,还说了不平灵州不回家,而商府丞的父亲似乎并不盼望他回来,我记得当时出征灵州的战士回京时候,太常寺的商大人并不欣喜。”“他的夫人伍氏也没有去看入城仪式,说是病了。我倒是见过他家妹妹还有他去世的那位夫人。”“得查。”程如海喉头发紧,把水杯之中的水一饮而尽,“我和万大人一起拟折子,呈报到万岁爷的案头。这事不能耽搁。”如果商成春是杀人狂魔,他可以利用职位之便做出许多事情,而且因为他断案如神,程如海知道是想要把人调入大理寺的。温泽宴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提议,还是先把张三放到大理寺,他说不定知道了什么,才会被割了舌头,放在大理寺,可以让人教他认字,说不定可以写出一部分真相。”程如海点了点头,立即行动了起来。明明这一场饭席是为了庆祝池蕴之在大理寺任职,结果全绕着商成春之事。万鹤有些不大好意思,在散席之前还和池蕴之表示歉意。“最好的融入大理寺是什么方式?”池蕴之对着万鹤拱手说道。“是一起断案子,这直接就拧成了一股绳,让我融入了进来。”“我当时在西城兵马指挥司,还没走马上任,就指挥了士卒做事,后来这功劳您也是知道,那之后指挥司上下都听我的。也因此在西城兵马指挥司里做出了一些功勋。”“万大人此番过来是好事一桩,是商府丞或者不是他,得到了万岁的旨意,彻查之后就知道了。万一真是他,大理寺上下,包括温驸马都要感激您,若不是您,这事还无法断出来,那得去多少人?”是的,池蕴之在心中已经断了商成春的罪,觉得此人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万鹤谦虚了几句,言说自己没做什么。因为要和程如海拟折子,只怕还要面圣,于是万鹤并不多说,跟着程如海离开了酒楼。池蕴之离开了酒楼,直接骑马去了别院。听闻花宴尚未结束,把手中的马缰绳交给了马夫,让马夫回去,自己和其他的车夫一起等着人出来。当商翠翠从别院里出来,到了马车停驻的空地,首先就见到了池蕴之。其他马夫都是下人打扮,唯有池蕴之金质玉相,本是斜斜靠着,见着商翠翠,脊背就挺直了跳下马车。下午阳光正好,把他的面颊镀上一层金光,原本商翠翠觉得池嘉木很像是乔宜贞,现在来看,池嘉木身上也有一些池蕴之的影子。相比于成熟的池蕴之,池嘉木身上锐气的少年感蓬勃,商翠翠在今天见到了池嘉木,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和池青霄在一起。因为池青霄是个老男人,不光是字面意义上的年龄大,他身上没有少年人的朝气。“见过这位小姐。”池蕴之拱手说道,“敢问花宴是结束了?”池蕴之有些奇怪,为什么只有商翠翠一个人出来。以前商翠翠觉得池青霄生得好,在见到了温泽宴的时候发现他不如温驸马,再见到了池嘉木的时候,觉得他不如池嘉木,再见到了池青霄的嫡亲兄长,发现池青霄还是不如。商翠翠对着池蕴之行礼,细声细气地说道:“花宴还没有结束,是我觉得怪闷的,就先离开了,侯爷是在这里等着夫人?您对侯夫人可真好啊。”商翠翠见到了池嘉木,心里头就迫不及待想要多接触对方,只是男客那边众星捧月一样捧着万佩雯,她试图和池嘉木说话,对方离她十丈远,根本不愿意搭理她。商翠翠没办法,准备走乔宜贞的路线。等到了乔宜贞面前,她又傻了眼,她自己还犹豫要不要讨好乔宜贞,结果根本轮不上她。其他闺秀都挤在她前面。本来乔宜贞在打牌,因为不少人过来说话,热闹得跟什么似的,下人就收好了麻将,乔宜贞一会儿跟这家小姐说话,一会儿又回答另一家小姐的问题。商翠翠追着池嘉木还有乔宜贞的行为让尤思佳觉得丢脸,尤思佳在午饭之后就号称不舒服离开了。商翠翠一直磨到下午,实在接触不到池嘉木或者是乔宜贞,想着干脆提早离开花宴去找池青霄。万万没想到居然在门口有意外之喜,商翠翠见到了池嘉木的生父——池蕴之!商翠翠是逆着光走过来的,加上她正值妙龄少女的年龄,池蕴之没有多看,现在听到了商翠翠细声细气的声音,想到了她的身份来。眼睛微微眯起,池蕴之定睛一看,果然是商翠翠。和上次相见,昔日里的小胖妞成了身姿窈窕的少女,不像是一般少女过于消瘦,她的面颊带着一点并不让人生厌的圆润,有太后的方子保养,生得在长辈心中也算是玉雪可爱。商翠翠今日里是盛装打扮,此时面颊微红,让池蕴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商小姐,你家的马车就在那边。”“没关系的。”商翠翠摇着头,钗环的流苏碰撞,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她眨眨眼,歪头狡黠一笑,昔日里池青霄看她这个模样,总是会略略呆滞,商翠翠语气轻快:“我想和侯爷说说话,难道侯爷不想知道今天花宴如何?池家少爷如何?侯夫人如何?”池蕴之当然是想的。不过他不需要从商翠翠的口中知道。等到晚上,他自然会去问妻子。他会亲手卸掉乔宜贞的钗环,拂去她的衣衫,他会与柔软如水的她化成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事毕后,会把人搂入在怀中,听她说起花宴的一切。想到了晚上的事,池蕴之喉结滚动,垂下眼掩住了情绪,对着商翠翠冷淡说道,“不用商小姐说这些,我自会与妻子问询,商小姐还请自便,我回马车了。”说完之后,池蕴之大跨步走回到了自家马车,坐在了马车上,根本不看商翠翠一眼。商翠翠的耳根火辣辣的,池蕴之不搭理她这件是让其他马夫看热闹,他们咧嘴偷笑,她总觉得听到了旁人的嗤笑声。那些马夫都敢笑她!商翠翠的眼底冒了火气,想到了今日里在花宴里见到的池嘉木,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倘若是她要嫁给池嘉木,那乔宜贞是她婆婆,池蕴之是她公爹,她还是需要敬重两人的。商翠翠越发后悔自己不应当出言讽刺万佩雯,如果不是刚刚说了一些不妥当的话,让池嘉木厌恶了她,她都不需要搭理乔宜贞或者是池蕴之,而现在,她必须搭理,甚至讨好池嘉木的长辈。于是商翠翠上前,对着池蕴之说道:“侯爷是在生翠翠的气吗?当年翠翠确实在如月庵有些失礼。”商翠翠咬着下嘴唇,池青霄说过她这副模样极美,所以她觉得应该会让池蕴之怜惜。“当时翠翠还年岁很小,侯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女子计较。”商翠翠俏皮地说着,还对池蕴之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