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卿确认了一遍施洛凝的伤势, 伤口虽然还没愈合,但血是止住了,也没有发烧, 再吃点东西应该就能恢复气力自行走动。
“你可以离开了。”她十分干脆地下了逐客令,“如果可以的话, 麻烦顺便去严管家那里结算一下你的药钱。”
施洛凝捂着腹部低头不说话,她不说话, 裴羽卿就也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着,房间的气氛下降到零点。
裘亓夹在中间, 看看裴羽卿又看看施洛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确定要我离开?”许久施洛凝才缓缓抬头, 看向裴羽卿的眼睛,面对那双仿佛要冻穿她骨头的蓝色眸子,没有一点胆怯, “如果我说我离开了, 你的宝贝大人就离死不远了, 这样的话,你还是要我离开吗?”
裘亓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不是,你自己爱说什么说什么,但为什么把我拉下水啊?
果然,裴羽卿听完施洛凝的话, 脸色一下变得阴沉,她转向裘亓,“大人,她说得可是真话?”
裘亓这几天总是做噩梦, 还夜夜泡书房,裴羽卿当然察觉到她有隐瞒,但她每次旁敲侧击,裘亓不是支支吾吾就是生硬地转开话题,裴羽卿以为她是有难言之隐,结果现在一个外人,甚至是曾经的敌人,看起来都比她知道的要多。
这种情绪太过复杂,但裴羽卿忍着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有压迫。
裘亓在她的盯视下,缩起脖子,“我也不是故意想瞒着夫人的,我是想等我找到解决办法之后再一起告诉你,不然不是白白让夫人担心吗?”
“白白担心。”裴羽卿轻轻念了一遍这四个字,舌尖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夫人。”裘亓去扯她的衣袖,却被闪身躲开。
裴羽卿垂下眼皮,避开不看她诉求欲迫切的眸子,“大人,我有话想要与施姑娘单独谈,您可以暂时回避一下吗?”
“哦,好……”裘亓最后充满希翼地抬眼,却依旧只看到裴羽卿冷硬的侧脸,只能灰溜溜出门,双手抱膝坐在石阶上,下巴顶在膝盖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苦巴巴地等。
等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里面才终于传来脚步声,裘亓连忙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憋出几滴眼泪后,把头埋进臂弯里,开始抽抽。
那小肩膀抖得,那小嗓音呜咽得,别说多招人心疼了。
可裴羽卿愣是眼睛都没斜一下,略过她离开了。
裘亓听见她毫不犹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敢抬起来头来,“不是吧,这都不哄?”
是我民间奥斯卡影后站得不够高,还是你裴某人心肠太硬。
扮可怜不成,裘亓只能去找另一个当事人询问结果,她拍拍裤腿上的灰站起来,走进房间。
“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施洛凝正捧着茶杯小口喝着,听完裘亓的问话,轻轻笑了一下,“裴小姐同意我留下了。”
“你说什么?”昨天见面还照面就一招拍飞,今天就答应你住下!
施洛凝语气悠然,“我只是同她说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当然也包括大人身上的摄魂蛊。”
裘亓咬牙,“你觉得我如果想告诉她,会瞒到现在吗?你凭什么越过我的意愿告诉她。”
施洛凝目光淡淡,掀起眼皮直视裘亓的眼睛,“大人你讨厌我吧,我不怕,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裘亓举起手,蓄满了力气最后又不甘心地放下,她现在就是把这狐狸精毛扒光了都不能解恨!
“你何必缠着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而且我现在这样也给不了你什么吧,你随便找个人投靠都比我靠谱。”
“不,我只要大人。”施洛凝轻轻摇头,手抚上自己的腹部,看着裘亓说,“这伤是大人留下的,当然也就只有大人能治得好。”
心伤亦是。
“治你nn个腿啊!”我不气得半夜提刀来收你人头就不错了!
“事已至此,已无法改变,大人不如想想该如何与你夫人解释吧。”
“还要你说!”
裴羽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瞒着其他人,她回去之后,就召开了会议,把施洛凝要留下的事情告诉院里的人。
祖绵绵因为四十九天的守灵期未满,没有在场,不过萧楚儿先代替她拒绝,“不可以,我不同意,祖绵绵也不会同意。”
一旁的殷慈也抿着唇,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对裴羽卿的话表示同意。
裴羽卿早料到这个场面,也没瞒着,“我留她,是因为只有她能解摄魂蛊。”
“摄魂蛊?”许子佘皱起眉,她翻医书的时候对这些蛊术有过一些了解,“这不是禁术吗。”
裴羽卿点点头,这时林予锦才张口问,“所以是姐姐你中了摄魂蛊吗?什么时候被下的,怎么会……”
所有人的目光被这句话带的聚集到裴羽卿脸上,但她却否认了。
“不是我。”
“那还能是谁?”
“裘亓。”
简短两个字,让所有人都失声了。
“摄魂蛊会在三十天内,将宿主的兽元珠吸收,这蛊术人族鲜少人会用,倒是魔族白百无禁忌,练习的人很多,所以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在背后下手的人是谁。”
魔神。
只差一颗兽神兽元珠就能冲破封印的魔神。
这也是她们一直以来遵守裴羽卿的命令,不对裘亓下死手的原因,魔神不死,她就不能死。
可现如今却说,还有三十天,魔神就有可能得到裘亓的兽元珠了?
“也许这就是那狐狸精的计谋,故意对裘亓下噬魂蛊,为的就是混入我们中间。”
“那蛊应当不是她下的。”
“为什么?”
“因为她自己也中了摄魂蛊。”裴羽卿平静地看着问话的人,紧接着放出一个更大的料,“失踪少女案的背后主谋就是魔神,施洛凝是她曾经的养女。”
“那就更不能同意她留下了!”萧楚儿拍案而已,“谁知道她是不是被魔神操纵着要来捣乱的,那魔神的幻术那么强甚至可以随便篡改记忆控制思想,再加上有摄魂蛊的威胁,施洛凝肯定对魔神言听计从,没准到时候根本要不了三十日,兽元珠就被她夺了去。”
“好,那我问一句,在座的有谁会解摄魂蛊吗?”
房间里一片静默。
“可是——”
裴羽卿闭闭眼,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朝下方挥了挥手,“留条命,其他的我不拦你们。”
“是!”
……
守灵期过才有人敢把这事告诉祖绵绵,她衣服都没换,捏着拳头就冲到了施洛凝的房间。
一脚大力踹开门,看见屋里的人正在慢悠悠的喝茶吃饭更气了,冲上去直接就是一拳。
碗筷落了一地,施洛凝的手掌按到碎片上,瞬间血流如注。
不过她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不慌,抬起头默默与祖绵绵对视。
“对不起。”
“别他妈和我说对不起!”祖绵绵提起她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天就是切腹自尽,安安也回不来了。”
“我绝对没有要伤害安安的念头,我说过我也把她当做家人。”施洛凝坚定语气。
“给我闭嘴。”祖绵绵大喝,“你不配做她的家人,你带给她的伤害还不够吗?你用你那点恶心的自以为是囚禁着她,让她受了那多苦,现在还舔着脸来装可怜装内疚,我告诉你这招我不吃。”
施洛凝的眼神随着祖绵绵刻薄的话一点点暗下来,缩在袖子里的拳头死死捏起,指缝里的血满的要溢出来。
“施洛凝,你个杀人凶手!”
“你给我闭嘴!”积压的情绪爆发,施洛凝猛地站起来,把刚才的那一拳还给祖绵绵,“我没杀她!我没有!”
听到声音,外边一群跟着祖绵绵来的人才冲进去。
她们一个个嘴里一边喊着不要吵架不要打架,上前拉架的时候却半点不碰祖绵绵,而是拉起坐在地上的施洛凝将她架住,供祖绵绵靶子一样地打。
“老娘今天不打得你喊妈妈就不姓祖!”
“知道为什么你在灵谷无安眠之日吗,因为那是我举着灯笼在你坟头欢唱。”
“你是不是以为长得好看装可怜就有用?我祖绵绵今天就把你这张皮扯烂!”
姗姗来迟的裘亓一脸迷茫,看着眼前嘴巴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的祖绵绵略有无措,“这……这是?”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嘴笨祖绵绵吗?简直祖安小霸王啊。
似乎是还不够解气,祖绵绵大喝一声变作兽态,双手双脚膨胀起来变成粗壮的兽腿,头上也长出两只看着就贼硬的羊角。
然而这样霸气的身体却配了一张型号极其不对等还长相软萌的脸蛋。
裘亓再次倒吸一口气,“金刚芭比本人?”
人家兽态都规规矩矩的,怎么就你画风迥异?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裘亓没忘记自己是来劝架的,施洛凝现在身上有噬魂蛊不能使用兽元,挨几巴掌拳头什么的倒还好,要是以肉身对兽态,那可真的要出人命了。
其他人似乎也还记得裴羽卿的话,没想搞出人命,终于舍得分了一个一个过去栏祖绵绵。
“绵绵我们还是别用兽态了,等会儿真的一拳给她打死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她偿命!”变成兽态的祖绵绵力气很大,林予锦根本拉不住,她求助地看向殷慈和萧楚儿,她俩却无动于衷。
这只能轮到裘亓出马了,“绵绵,我们先把安安的后事处理了,再来追究她的责任好吗?你就这么杀了她,不觉得反而是便宜了她吗?”
祖绵绵怒气上头的,原本想着谁来都不听劝,但裘亓两句给她说愣住了。
对啊,安安死的那么痛苦,凭什么她要给这个狐狸精一个痛快?
“安安还没入土,她也肯定不想看见你们之间因为这种事情起争执,我们等之后再说好吗?”裘亓再接再厉。
祖绵绵手松开一些,“好,我是看在安安的面子上,今天不闹,但绝对不是原谅你,就算把你扒皮剥筋也消不了我心头的恨,你给我记着!”
其他人拥着祖绵绵离去,房间再次归于平静。
施洛凝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拍拍衣服,默默蹲在地上捡瓷碗的碎片。
“用扫帚吧。”裘亓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