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清贵之家, 亭台楼阁尽显主人家追求雅致向往古道之意,昼景领着沈端进门, 门子忙着吩咐府里的仆从前?去禀明?。
寒冬刺骨的风袭来,沈端捧着裘衣冷得瑟瑟发抖,这?些?年每到这?时候都免不了?要撑着一身的骨气过冬,再冷再难熬都不愿那窘态被人瞧了?去。
越是被人轻贱贬低,越视尊严为性命,倔劲十足,打碎了?牙尽管往肚子里咽, 不声不响傲骨嶙峋活到如今。
她这?样子很奇怪,裘衣在?手,舍不得往身上披。
她如此, 昼景还有?什么?不懂的?
裘衣簇新, 精致厚实, 和舟舟那件样式相似。
想来是十七的。
‘他’没催着人穿衣, 更没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她,沈端心里好受许多,对这?位家主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天晓得来元家的路上她是被人怎样当做傻子似的瞧着。
她讨厌那样的打量。
她不说?冷,于情于理昼景都不能看她硬撑, 本源之力微微流泻一丝, 两臂之距仿佛有?无形的烈火霸道地阻绝猎猎长?风。
浸入人心的暖, 沈端下意识朝家主靠近半步。
温暖涌来,神魂都禁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倏尔意识到温暖来得奇妙,眼皮轻抬,对上某人充满善意的眼。
恍若前?世?里的故人踏雪而归,送她关怀,驱她寒凉, 解她窘迫。
念头如春风在?脑海飘过,沈端扬唇,道谢的话并未说?出口。
仆从一声回禀,不止琴姬松了?口气,元十七提着的心缓缓落回肚子。
问话被打断,谢温颜不满蹙眉:“何事??”
“回夫人,准姑爷入府拜见,还、还带了?一名陌生的女子进来。”
陌生的女子?
琴姬睫毛低垂:恩人带了?谁来?
好容易不再被阿娘揪着衣服的事?问东问西,元十七故作坦然:“阿娘,景哥哥来了?,你且饶了?我?”
谢温颜嗔看她,料想这?事?没那么?简单,姐妹几人合伙瞒她,连十四?都在?包庇十七,她执了?少女的手,故意冷落她的小十七:“走,看看阿景带了?谁来。”
阿娘带着十四?姐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十五、十六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想着:真是要命,看来要早点要回十七的裘衣了?。别的不说?,十七对那女子的态度,当真奇怪。
元十七悄悄抹了?把汗,暗道:大冷天紧张地出了?满额头汗,她容易吗!这?也是做善事?好嘛。
思及先前?见过的那人,她摸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心里满了?嘀咕。
那人是怎么?过得那么?惨的?
还没理清楚心绪前?,千万不能要她和阿娘见面。要被阿娘晓得她心里偷偷藏了?人,啧!免不了?一顿盘问。
母女几人各有?所思,琴姬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最初的介意消去,理智回笼,她大致猜到恩人领了?谁来。
正堂,婢子恭敬地沏茶倒水,茶香氤氲,昼景那张仙人般的面孔因着即将?见到心上人,染就三分暖人心窝的烟火气。
沈端看在?心里,不自觉艳羡‘他’和元十四?的互相钟情。
那个率先对她表露关心的美貌姑娘,应是元家丢失了?十八年的嫡女十四?罢?
旁的不说?,两人长?相、气质倒是相当般配。
珠联璧合,并肩立在?一处,便?是星辉璀璨。
“莫拘束,喝茶。”
茶盖掀开,香气扑鼻,看对方自在?闲适的模样,想来平日里没少来元家,沈端从善如流地捧起茶盏,眉目拢在?模糊的茶雾。
看了?一会,昼景笑了?笑,今世?的沈端想来是真正吃过苦的,和前?世?境遇比起来,落差可谓之大。
前?世?的沈端,有?文坛上最傲气凛然的大儒沈誉为母亲,生在?书香之家,上有?爹娘爱护,下有?姐姐疼宠,自幼承庭训,饱读诗书,才气三千丈。
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人物。
今生寥寥几面,沈端运势衰颓,乌云压顶,全凭着一腔信念、一根傲骨在?支撑。换个人来,早就跌落泥潭爬也爬不起了?。
“家主?”
昼景移开眼,低头饮茶,小饮一口,气定神闲道:“改日来府里一趟。”
她没说?为何,沈端没问为何,痛痛快快地点头应了?。
一面而已,君子之交。
琴姬一脚迈进门,最先看到唇角含笑的某人,眼里也浸了?甜滋滋的笑。四?目相对,短暂的碰撞后,方有?心情去看坐在?她对面的女子。
果然是端姐姐。
元十七揉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人怎么?来了?!
元十五、元十六被这?一出镇在?当场,景哥哥怎么?把她带进来了??十七要糟!
她们看到了?,谢温颜眼睛雪亮自然也看到了?。穿着单薄的女子怀里捧着的正是她做给女儿的裘衣,十七御寒的衣物好端端入了?旁人手,她看了?眼不敢抬头的小十七,心里哼了?声。
心里有?了?人还想瞒着她?
不过……
这?人和十七是怎么?认识的?
先前?在?十四?婚事?上她做不得主,十七的婚事?可不能任她胡来。仅仅一个照面,谢温颜主意已定。
昼景优雅起身,斯斯文文地提前?喊了?声“岳母”。
这?不算逾矩。
元昼两家订婚,即便?是未婚夫妻,在?世?人眼里已经算是对方的人了?。
她喊“岳母”,琴姬杏眸弯弯,犹如一泓春水,又如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淌着对这?门婚事?的满意和对眼前?人的喜欢。
没忍住众目睽睽之下偷看了?‘未婚夫’好几眼,女儿情态尽收入谢温颜眼底。
面对身份贵重的‘女婿’,谢温颜散去了?初见时对世?家前?辈的诚惶诚恐。不论森严的世?家礼仪,只?论儿女柔情,放下对世?家主如仰望高山般的敬畏之情,真心实意爱屋及乌看昼景极其顺眼,态度热切。
和‘他’的待遇比起来,沈端这?里稍显冷清。但面对十七另眼相待的人,谢温颜怎会失礼?
折叠齐整的裘衣被小心放好,沈端随着昼景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和她这?个人一样,一板一眼,看起来很无趣,又能在?无趣里找出独属于她的惊艳。
元家母女长?相皆清丽脱俗,谢温颜先观此人举止气度,再看容貌,有?了?三分满意。
她一声不吭都站在?阿娘跟前?了?,元十七说?不清是羞是窘,是恼是忧,待一一入座,她朝沈端横眉:“你怎么?来了?!”
被她一问,沈端心虚地去看主座上的妇人,瞧谢温颜忙着和昼景说?话,扑腾的心放回肚子,小声道:“我是来送衣服的。”
元十七喉咙一噎,既不能说?裘衣你拿走我不要了?,又不能说?她不该来,一问一答里她生了?满肚子气,不再搭理此人。
沈端忐忑莫名地坐在?那,不知哪里惹了?这?位小姑奶奶,正伤神,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谢温颜一句话转到她这?里。
“沈姑娘呢,与我家十七是如何相识的?”
妇人雍容大气,嗓音清润如玉,沈端收起面对元十七的紧张局促,显示出骨子里的矜持知礼,答得滴水不漏。
晓得是怎么?回事?,谢温颜微微吃惊——看十七这?份在?意,两人竟是初识?
是她看走眼了??
不能冷场这?道理沈端还是懂得的,也不知那一刻怎么?想的,恨不能掏空肚子里的学识去夸赞初见的姑娘,洋洋洒洒,落落大方,夸得当事?人听了?都想捂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