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霞想起那六十块钱,眼圈都是红的,她对上辈子那一年的事记忆深刻,清晰到仿佛刚刚发生,她甚至还记得当她和沈烈因为这六十块钱发生激烈争吵的时候,沈烈到了最后那疲惫而无奈的眼神,她觉得那眼神里有一丝厌倦的鄙薄。
孙红霞想,沈烈这人就是一个浪荡子,他总是说钱可以再挣,他还说他既然娶了自己,就一定会设法让自己过好日子,但是她觉得沈烈永远不会懂,对于女人来说,握在手心里的这一个月六十块钱远比他的承诺更踏实。
她就是浅薄,就是看中那一个月六十块钱。
说句难听的,如果不知道那六十块,她干嘛那么急着要嫁给他,总可以再考量考量啊!
孙红霞甚至觉得自己被骗了。
是,沈烈从来没和她提过他有一个月六十元补贴,也没承诺过什么,但是她会打听啊,她早打听到了,沈烈难道就没想过,她其实打听过吗?他难道没想过,女人其实也计较着那六十块钱?谁知道他会不会装糊涂,故意在这件事上不解释清楚呢!
觉得被骗了的孙红霞,红着眼圈,嘲讽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冬麦,她当然知道冬麦一定是被逼着来劝的,这个冬麦,其实根本瞧不上沈烈。
她和冬麦同岁,都是二十了,但是冬麦从小生得好看,皮肤白净,眉眼也比一般人出挑许多,用村里人的话说,她不像是农村孩子,倒像是城里人生出来的。
冬麦家里也宠她,一般姑娘小学都辍学了,她却能读完了初中才回家帮着家里做事。
这样的冬麦,嫁给了林家,林家可是富户,家境不错,林家大伯更是在城里当工人呢,时不时能有好东西带回来。
林荣棠长得不错,书卷气,说话从来不大声,对冬麦也体贴照顾,简直是把冬麦宠得跟女儿一样。
上辈子孙红霞嫁给冬麦,和冬麦做邻居,前后院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许多事,她可是亲眼见过的,即使冬麦生不出孩子被婆婆嫌弃,那林荣棠也是一味地维护她,说这不是她的错。
女人这辈子,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嫁人了,孙红霞觉得自己傻,看走了眼,挑了沈烈,沈烈这人,就像地里种的红薯,乍看那秧子,自然是好的,但你扒拉开一看底下的根子,根本不行,这红薯就没长好,嫁给他,心里太苦。
此时的孙红霞看着冬麦,只觉得嘲讽好笑,她怎么有脸来劝自己呢,她自己嫁了一个林荣棠,享多少福,凭什么自己就得嫁给一个穷得要命的沈烈?
所以孙红霞也不说破那六十块钱的事,她只是淡淡地瞥了冬麦一眼,只有笑着说:“他这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你自己嫁给他啊,要嫁你嫁,别劝我!”
冬麦听了,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也有些恼了:“红霞,我今天说这个,确实是受人所托,但你自己想想,人家把你娶进门,你突然闹这一出,人家丢人现眼不说,这彩礼,这婚礼,这糖块,这酒席,这鞭炮,一桩桩不都是钱啊?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农村娶个媳妇不容易,你就这么折腾人家?这知道的明白你是改了主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人家有仇,这是故意害人家糟蹋钱呢!你说以后谁还敢娶你?”
孙红霞正要说话,冬麦还没说完,冬麦继续道:“你倒是和我呛声说这种话,你觉得有意思吗?咱们都是农村人,十里八村,谁家没个亲戚,到时候这事传出去,你说坏的是谁的名声?你——”
她这里正说着,新房的门就一下子被打开了,冬麦看过去,进来的人是沈烈。
比起半年前,沈烈胡子早就打理干净了,头发也留成了板寸,今天穿着西装带着大红花,显得格外精神,一点也不土匪了。
不过不土匪的沈烈,沉着脸,面无表情,像一尊煞神,杀气腾腾的,那架势,简直仿佛要把孙红霞给宰了!
冬麦吓到了,连忙说:“你,你先出去吧,我和她正谈着,这不是正在劝吗,你别急……”
沈烈掀起唇,扯出一个笑,这笑看得冬麦脚底生寒。
沈烈:“谢谢嫂,不过不用你劝了。”
说着,他望向孙红霞:“你想好了?确定要离?”
孙红霞昂起头,一脸的决然:“我不用想,就是要离!”
沈烈挑眉,眉眼间透着冷漠的嘲讽:“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在这里和我闹腾,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该劝的也劝了,你不听,那就离,走,现在我们马上去民政局,趁着民政局没下班,把离婚证给领了。”
冬麦一看这架势,无奈地跺脚:“你真要离啊?你结婚这一次可是——”
她想说,花了不少钱呢!
农村人办婚礼,各种花销林林总总也不少,沈烈为了这次结婚,估计连老本都用光了,听林荣棠话里,还从他那里借了二百块呢。
不说别的,就是外面正吃着的酒席,那都是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