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倒是把谢小晚给难住了。该怎么借?虽说真龙之气存在于周寒玉的体内, 但这其实是一种无影无形、虚无缥缈的东西。别说外人了,就算是周寒玉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谢小晚思索了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欢宗中有一种妖术, 能够通过一种特定的功法, 在双修的过程中掠夺别人的气运和体质。真龙之气也是属于特殊体质的一种, 自然也能使用这个法子。这办法简单方便, 但问题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来这么做。谢小晚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给否决了,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直接把人炼化, 也能获得一丝真龙之气。谢小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寒玉, 轻轻摇了摇头, 自语道:“还是算了。”现在的情况好像还没有到这么危急的地步,而他也不至于如此的丧心病狂。周寒玉:“?”什么算了?周寒玉不明所以, 但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好像逃过了一场劫难。他不禁缩在角落里, 瑟瑟发抖。谢小晚出身风月楼, 风月楼又是似正似邪的存在, 里面的功法秘籍都是偏向邪魔外道,他想来想去, 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怎么看都不合适。谢小晚只好看向了沈霁筠,问道:“你有什么办法?”他想了想, 又添加了一句,“正常的, 不要留下后遗症的那种。”在一旁听着的周寒玉:“?”刚才沈霁筠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谢小晚问了, 才微微颔首, 回答道:“有。”谢小晚来了精神:“说来听听。”沈霁筠缓缓道:“我曾翻阅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谢小晚看了过去。沈霁筠是剑修。一提起剑修,外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同阶战力无双、只会打架的武疯子。剑修大多不修边幅,行为肆意。可沈霁筠不一样,他不握剑的时候更像是一个书生,应当手持着一卷书卷,借天地间的一道雪色来读。不过,他确实阅尽古籍,见多识广,好似在这世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在甬道之间。沈霁筠说:“古籍记载,上古有一剑修,在岸边观海,突见真龙呼啸出海,气吞磅礴。心有感悟,将龙形融于剑招之中,剑招所成之时,在海中引来一丝龙气。”谢小晚若有所思。周寒玉两眼发直,听不太明白:“什么东西?”沈霁筠止住了口,看样子,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还是谢小晚说:“这一剑招可以拟龙形,也可以引出你体内的真龙之气,这样一来,就足够以假乱真,号令大鱼了。”周寒玉:“那……是什么剑招?”古籍中描绘得太过于厉害,他光听着就心潮澎湃,现在目光火热,期待地看着沈霁筠。不过很快,周寒玉就被浇了一头的冷水。沈霁筠说:“古籍上并无记载剑招。”周寒玉愣住了:“啊?”他脱口而出,“那师父你说的这个方法……没有剑招也没用啊。”沈霁筠轻轻抬起眼皮,眼中一片波澜不惊,说道:“剑招,可以临时创造。”周寒玉:“?”这样也可以的吗?自古以来,能够无中生有,创造剑招之人,无一不是天赋异禀,开宗立派之人。他拜的师父……这么厉害的吗?相比于周寒玉的惊异,谢小晚表现得十分淡然。光凭着古籍上的一句话就创立新剑招,听起来是很离谱,可当这个人变成云竹君,那么一切都变得正常了起来。谢小晚双手抱着肩膀,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么,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顺便……创造一下新的剑招。”这个海底迷宫错综复杂,在阴暗的角落里还藏着数量众多的鱼人,实在是防不胜防。在没有解决的方法之前,就只能先避其锋芒,躲到一个鱼人找不到的地方。谢小晚这么一说,周寒玉也想到了那些形状丑陋、数量众多的鱼人,他不想再面对那一幕,连忙说:“那我们赶紧走吧——”话音落下。谢小晚感觉到脚下发出了轻轻一颤。这是一种征兆。代表着海底迷宫正在发生变化,每一面墙壁、脚下踩过的每一块路,都不再是刚才的模样了。谢小晚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向前扑了过去。事发突然,他一下子来不及站稳,踉跄了一步。就在谢小晚以为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从旁伸来一只手,恰当好处地将他扶住。他没有撞在地上,而是撞到了沈霁筠的怀中。顿时,一股清冽的霜雪气息萦绕在了四周。谢小晚的动作一顿,站稳了起来,抽开了身去。沈霁筠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手指屈了屈,过了片刻,这才缓缓地垂下了手。周寒玉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让人觉得怪难受的,于是他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怎么了?”谢小晚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回头看了过去。在三个人中,他是落在最后的。原本他的身后是一条幽深的道路,可现在道路荡然无存,刚才他站着的地方更是生出一面厚厚的墙壁。若是刚才再慢一步,他就要被变动的迷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都要忘了这个迷宫是活的。”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接下来的路上要小心了。”大鱼的腹中古怪,空间中自成一个规则。储物空间不能使用,灵气不会恢复,神识更是扩散不出去,直接将修士的优势降低到了最低处。再加上海底迷宫时时变动,难怪会有修士困在里面,一直至死都走不出去。谢小晚的手指撩起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说:“我们还是牵在一处,免得迷宫变动的时候走散了。”说着,他就要去找能够连接众人的东西,比如绳索、布条之类的。储物空间失效,那么能够充当连接的只有身上的衣服布料了。谢小晚抬起了右手,水红色的袖口轻柔地晃动了起来。他想撕下一条布料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从身侧伸来了一条手臂,稳稳地将他的手指包裹在了其中。谢小晚眼睫眨动了一下,垂眸看去。面前的那只手掌宽大,伸出的手指指节分明,犹如一节节竹子一般,素净好看。顺着手指一路向上,他看见了一角天青色的袖口。沈霁筠握住了白嫩秀气的手,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可脸上还是一脸淡然地解释:“是你说的——牵一起。”谢小晚:“……”他确实是说过要牵在一起,可是不是这种牵法,而是是找个东西牵在一起。只是现在解释好像也晚了。看样子,沈霁筠也不会松手。谢小晚的目光轻轻一扫,看着这只宽大厚重的手掌,突然想到刚才沈霁筠手持剑刃,站在血泊中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头微微一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侧过了脸去,放任自由。可刚别开了目光,又对上了一双巴巴着的眼睛。……都忘了还有一个周寒玉。周寒玉:我好多余。谢小晚想了想,觉得现在这种情况,牵一个人和牵两个人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一起。于是他朝着周寒玉伸出了手。周寒玉脸上一喜,要要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只是手刚伸到一半,他就感觉到一道刺骨的目光落在他了身上。他哆嗦了一下,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沈霁筠冷不丁地开口:“牵我的便是了。”周寒玉的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听到这么一说,就硬生生地一拐弯,直接伸向了沈霁筠。周寒玉:“……”只是他也不敢去牵沈霁筠的手,又不知道该牵哪里。想了半天,他才想出一个法子,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牵沈霁筠的衣角。谢小晚看了半天,对此有些无语。这周寒玉身负真龙之气,还有点用处,万一在半路上丢了,可就没处找去了。于是他开口:“过来。”周寒玉怔住了,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话。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海底迷宫又开始变动了。眼看着地面变动,周寒玉要被卷入缝隙中,谢小晚下意识地屈指一弹,射-出了一缕情丝缠绕在了周寒玉的手腕上。随后他用力一拽,将人拉了回来。周寒玉来不及反应,向前栽了个跟头。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人伸手来扶他。周寒玉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晕乎乎的。谢小晚在一旁说:“海底迷宫的变动越来越频繁了,我们赶紧从这里出去吧。”目前所知的信息是,海底迷宫是活的,通道里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会变化,通道通向的地方也会改变。一条条通道连接着的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空间,在空间里面则是静止不变的。谢小晚扫了一圈。经过方才的变动,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出口处冒出了一点微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格外的明显。就如同火光一般,吸引着飞蛾前仆后继地扑去。这情况,是之前所没有的。事物反常,必定有古怪之处。也不知是生机,还是……绝路。谢小晚决定过去看看,他走出了一步,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另一个人牵着。他沉默了片刻,说:“过去看看?”沈霁筠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谢小晚指了指前方的光芒,解释道:“一路走来都没有光亮,这个出口却有,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沈霁筠听完了以后,点头:“好。”他才挪动脚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现在反倒是谢小晚被人牵着走了。他落后沈霁筠一步,撇了撇唇角。现在走得这么快,看起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一探究竟,为什么还要让他解释一通,白费口舌?也许是谢小晚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旁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因为,想听你多说一些话。”沈霁筠认真地说,“听一句,便少一句。”谢小晚恍然想起,面前的沈霁筠已经时日无多了。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在某一日,沈霁筠会安静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知道,这是曾经名震一方、举世无双的云竹君。反正都没多少时间了,随便他了。谢小晚这么想着,也没再说什么。两人走在前方。落在后面的周寒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谢小晚这才记起后面还有一个人,他手指一抬,情丝缠绕上了周寒玉的手腕,将人拉了过来。周寒玉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周寒玉:“……”区别对待是吧。在狭长的甬道中,悬着一条透明的丝线,似金似玉,折射着晶亮的光泽。周寒玉好奇地拨动了一下,问:“这是什么东西?”谢小晚走在前面,回了一句:“情丝。”情丝万缕。这是多情道专有的灵器。每一次渡情劫,所产生的缠绵情意都会化作一道道的丝线,可坚韧如铁、可缠绵如水。将这万般情意都化作绕指柔。沈霁筠的目光落在了丝线上:“情丝……”“情丝”二字,让人不得不与情劫联系在一起,他问,“和我有关吗?”谢小晚动作一顿,不自然地回答道:“……有。”沈霁筠明白了,也不再追问。不过刹那间,周寒玉已经到达了面前。谢小晚也收回了情丝。一行人从通道中走过,走向了散发着微光的出口。一出去,眼前就闪过了一阵白光。在阴暗的通道中待久了,乍一见到如此璀璨的光芒,不免觉得有些不适应。谢小晚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就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冒出了晶莹的泪珠。他揉了揉鼻尖,等到刺目的光辉散去后,眼前的景象也才变得清晰了起来。现在所处的空间与之前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之前阴森恐怖,而这里,满室都是珠光宝气。一棵棵红珊瑚随意摆放着,龙眼大小的深海珍珠落了一地,散发着莹莹光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说都说不上来的海底奇珍。谢小晚先用神识扫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藏着鱼人以后,方才敢靠近过去。他刚走出了一步,就又顿住了,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人说:“松手。”大概是眼中冒出了泪珠,连带着嗓音都带着些微的哭腔。沈霁筠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松开。听到这一声,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指。谢小晚一重获自由,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缩在了袖口下面。只是,手是松开了,上面还留存这一种奇怪的触感,好像还带着沈霁筠身上特有的霜雪冷香。他甩了甩手指,走向了房间深处。叮铃——伴随着脚步,珍珠散落了一地,到处乱滚。谢小晚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的装满了东西,甚至还放着一艘沉船。这艘船大概是经历了一场海难,半侧的船身都被摧毁了,里面装着的货物散乱在了地上。谢小晚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东西,弯腰往里看去,船舱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堆积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这里好像一个垃圾场。”他感叹了一句。这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是价值不菲,但却随意散乱地摆放着。看样子,就好像是将顺手将没有用的东西扔在一起,后续没有再管过了。谢小晚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些……该不会是大鱼吞到腹中,又不能吃的东西吧?”后半句话他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不能消化的,而他们这些修士,是能吃的,是鱼人眼中的食物。谢小晚又想到了一点。为什么鱼人会出现在大鱼的腹中,还能肆意行动?鱼人肯定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之间肯定与大鱼有着特殊的联系。只是鱼人的智力低下又无法交流,这猜测也暂时得不到证实。谢小晚先将这个猜测记了下来,弯着腰走入了船舱之中。沉船不知是多少年前沉落下来的,一脚踩下去,木板发出了“吱嘎”一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中,生怕木板会断裂。谢小晚放缓了脚步,走到了箱子前。箱子有些破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有些则是紧紧地锁着,毫发无损。谢小晚掰动了一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犹如天降甘霖,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谢小晚深吸了一口气,丝丝缕缕的灵气汇入经脉之中。待到浮在表面的灵气散去,可以看见箱子里装着满满的……灵石。谢小晚拿起了其中一枚。这灵石应当是从灵矿中挖出,未经处理过的,所以表面封着一层石衣,保证灵气不散,这才能够留存到现在。他将灵石攥在手心,尝试了一下,果然能将其中的灵气抽出,化为己用。为什么之前那些修士会溃败?无非就是灵气得不到补给,己变弱彼增强,这才落得个仓皇逃窜的下场。若是灵气充裕,那些鱼人根本就不成忧患。谢小晚出了船舱,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随后道:“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地方,一是可以靠着这里的灵石补给休息,让周寒玉能够安心练剑;其二,这里是存放“垃圾”的地方,没有鱼腥味,代表鱼人不会来这里,暂时还算安全。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在决定留在这里了以后,谢小晚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拨动着一旁的红珊瑚。珍珠滚圆晶莹。但却比不上少年的手指万千,他一袭红衣,懒散地靠在了水晶打造而成的座椅上,四周则堆积着一颗颗的珍珠。深深浅浅的白与红交织在了一起,奢靡与纯粹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碰撞在了一起后,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沈霁筠远远地望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周寒玉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左等右等,没见到其他动静。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练剑的吗?早日练好剑,将真龙之气化为己用,可好早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于是周寒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师父,现在是不是该琢磨一下剑招了?”沈霁筠收回了目光。周寒玉觉得有些不妙,小声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催促的意思,就是问问……”他给自己找补,“剑招要研究很久的,不如我们早点开始?”沈霁筠缓步走来,拔出了周寒玉手中的剑。周寒玉生怕师父一怒之下把他给劈了,往后缩了一下:“师父,你冷静……”他的话止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沈霁筠出剑了。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挥出了一剑,没有动用灵气——他现在是一个废人,身上也没有灵气了。可就算如此,剑招气势磅礴,好似吞山吐海,贯穿亘古。周寒玉愣在了原地,一阵风吹过了他的脸颊,带来了刺骨之意。在剑落下的一瞬间,他好似听到了一声龙啸。沈霁筠的手腕轻轻落下。周寒玉的面前逐渐出现了一个令人战栗的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盘踞成一团,眼睛冰冷,漠然地与他注视。他身上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块血肉都在叫嚣着——快跑!不跑的话,会死的。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等周寒玉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道剑刃抵在他的眉间。“师父,这、这是……”周寒玉没想到沈霁筠这么快就将剑招琢磨出来了,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剑招吗?”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直接问:“看懂了吗?”周寒玉咽了咽口水:“没、没看懂。”沈霁筠慢慢地拧了眉头。周寒玉一阵惶恐。难道是师父嫌他天赋太差了吗?可是他在同阶修士中,也算是天才的存在了,要求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啊。谢小晚看了一会儿,朗声说道:“沈霁筠,你就多教几次吧。”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熟稔随意。听到这话,沈霁筠脸上的寒意略减,对周寒玉说:“再来。”周寒玉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小晚。谢小晚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努力,早点学会。再回过头,周寒玉又对上了一脸冰冷的沈霁筠。这次,他倒是没这么害怕了,心中还浮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算是,严父慈母吗?刚冒出这个念头,周寒玉就打了个哆嗦。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