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云端之上,刺骨的寒风吹过。姜黎安身轻如燕,收起了御空术,火红的衣袍随之飘扬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落在了悬崖边上。相比与姜黎安的利落,谢小晚就显得狼狈许多。他一个踉跄,捂住咽喉止不住地咳嗽,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后,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探子……我是……是景行的朋友……”姜黎安站在一边,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打量着面前的人。少年额前的黑发被吹散,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扣子,猩红的鲜血流淌而下,看起来极为凄惨不堪。天壤之别。姜黎安将这四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心中大为畅快,连带着胸口中的烦闷之气都荡然无存。一个凡人罢了,就算曾经与云竹君结为夫妻又能怎样?终究是比不上他的,两人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更何况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再也不会出来碍眼了。姜黎安听着耳边絮叨的声音,不耐烦地抬眼:“我知道你不是探子。”谢小晚惊愕:“那、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随便找个理由,然后把这个凡人扔到暗牢里等死。暗牢里遍布阵法,除了隔绝灵气进入以外,还无时无刻不挂着极阴极寒之气。就算是普通修士进去,也熬不过五日,更不用说一个凡人了,怕是进去不到一日,就会化作一团枯骨。想到这个画面,姜黎安更是痛快,随意地说:“没有为什么,碾死一个蝼蚁需要理由吗?”深渊中刮来“呜呜”的风声,好似鬼哭狼嚎。谢小晚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脸色煞白。他察觉到了危险逼近,想要逃离这里,可身旁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根本无路可逃。姜黎安“啧”了一声,满是恶意道:“再走一步,你就要掉下去了。不过你自己掉下去最好,省得脏了我的手。”姜黎安并不想亲自动手。毕竟动了手就要沾上因果,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虽然轻松,但也会担心脏了手。说完后,姜黎安就走向了深渊旁的一处入口,同时甩出了一道无形的锁链困住谢小晚,强迫他也一同走进去。入口处一阵阴寒。谢小晚本就身体孱弱,现在更是被无处不在的寒意侵蚀着身体,连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姜黎安不顾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粗鲁地拉扯着锁链,带着他走进更深处。看守暗牢的守卫见状,上前询问:“师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姜黎安:“不用,只是抓到了一个探子而已。”守卫听到“探子”二字,下意识地了过去。暗牢隔绝天地,光线昏暗,可依旧能看出少年精致的眉眼。他的身体纤瘦,被一条锁链牢牢困住,勾勒住了盈盈一握的腰-肢。守卫多看了两眼,发现这少年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完全只是一个凡人。他忍不住道:“师叔,这人不过一凡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姜黎安冷声:“怎么,我的决定也轮得到你来质疑?”守卫连忙道:“弟子不敢,只是……”姜黎安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道:“先关着,等我查明真相,再放他出来也不迟。”既然说了这话,守卫也不敢再说什么。姜黎安抬手一挥,一侧的监牢大门敞开,他拉了一下锁链,谢小晚就被迫踉跄步入其中。再“咣”得一声,大门紧紧合上。姜黎安冷笑了一声。想出来?等死的那天再说吧!在姜黎安走后,守卫隔着栅栏看了一眼里面的身影,不由得摇头。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师叔,现在怕是害怕得很吧,连身体都在颤抖。可怜啊……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带着墙壁上点着的焰火也微弱了下来。待两人离去后,一直低埋着头的谢小晚缓缓抬头,脸上不是惊慌也不是害怕,而是——一抹笑意。好像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意外,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本来还想着怎么找点麻烦接近云竹君,没想到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倒是挺方便的。谢小晚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墙壁上的石砖坚硬冰冷,丝丝寒意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侵蚀上来,直至蔓延到五脏六腑。谢小晚用力地咳嗽了一下。这似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隔壁牢房发出了沉闷的一声,接着睁开了一双猩红狰狞的眼睛。“嘿嘿……一个凡人。”关在隔壁的是一个魔修,满口都是焦黄尖锐的牙齿,一脸垂涎地看着谢小晚,“一个凡人,真是稀奇……”一个凡人在暗牢,不亚于羊入虎口。魔修等待着这个凡人崩溃尖叫,可没想到看了一会儿,这个凡人竟然不紧不慢地开始……整理衣服?魔修愣住了:“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谢小晚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头发与衣裳,争取达到乱而不狼狈的状态,让人一看就要生出怜惜来。魔修完全不理解,大声问:“你整理衣服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凡人,很快就会被寒风吹死的,不如在死之前先让老夫饱餐一顿——”说着,他兴奋地发出了夜枭一般的嚎叫声。“你很吵。”魔修的声音停了下来:“你说什么?”谢小晚的指腹蹭过脸上的伤口,凝视着沾染上的一点血迹,伸出舌尖缓缓舔过,给苍白的嘴唇增添了一份色彩:“我说,你很吵,听明白了吗?”魔修:“……”短暂的沉默后,魔修笑了起来:“你不像是一个凡人。”谢小晚的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住了咳嗽的欲-望。他侧过头对上了那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你很无聊吗?”他轻笑了一声,就连这暗淡的牢房都压不住眉眼间的光彩,“不如,打个赌?”魔修来了兴趣:“赌什么?”谢小晚:“赌——会有人来带我出去。”魔修惊疑不定:“这暗牢可是有进无出,谁能救你出去?而且你一个凡人,在暗牢里待不过一天就会死,就算是救也来不及了……”谢小晚挑了挑眉:“你废话真多,赌吗?”魔修看着面前的少年。对于修士来说,凡人脆弱如蝼蚁,无知且胆怯。可面前这个少年……真的不像是一个凡人。“赌什么?”魔修哑着嗓子问,“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条烂命了。”谢小晚压住了喉咙中的一抹腥甜,唇角笑意更盛:“你先帮我一个忙。”魔修盯着他片刻,突然道:“——愿闻其详。”-鹤童惶恐不安地站在云竹峰前:“……云竹君,就是这样了,主人的客人被黎安真人带去了暗牢,我、我……”来找云竹君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主人不在,他又奈何不了黎安真人,只能来云竹峰碰碰运气。这么想着,鹤童又朗声说了一遍:“还请云竹君相助!”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鹤童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见山谷中毫无动静,倒也不意外。世人皆知,云竹君修无情道。不问世事,断情绝爱,平日里更是不迈出云竹峰一步。鹤童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到时主人问起来,也算是有所交代。就在鹤童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云竹峰上突然刮起了一阵萧瑟的寒风。风声所至之处,百草枯竭、万物凋零。鹤童打了个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山谷。只见山谷中萦绕的风雪被一道剑气劈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其中缓步走出一道身影。那人身穿雨过天青色长袍,就算是走在霜雪寒风中,依旧走得不疾不徐,宛如一支笔直的青竹。鹤童喃喃道:“云竹君……”沈霁筠轻轻抬起眼皮,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剑。鹤童被震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眼前早已不见云竹君的身影。他望着空荡荡的山峰,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个凡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云竹君竟然为他破了戒、走出了山谷。-暗牢中漆黑一片,唯一的光芒只余下石牢墙壁上挂着的豆大的油灯,火光一明一暗,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魔修的好奇心过剩,一直在问:“你为什么要我帮你做这样的事,你想要干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魔修贴着墙壁,似乎想要从这条缝隙里钻过去,挖出这个凡人少年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谢小晚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边上:“嘘——”不知为何,魔修还真就听话的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隔壁牢房,想看个究竟。然后,他就看见刚才还一脸漠然、毫不害怕的少年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只见少年害怕地缩在角落里,额前黑发凌乱,肩膀不停地颤抖着,还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魔修:“???”我是谁?我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魔修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