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钟后,叶枫按时开着小车来了。
叶枫按时开着小车走了。
就是计划出了点问题:本来只有叶枫和路迎酒去的,现在车上载着四个人,一路一片死寂。
敬闲是意外——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回来了,除了路迎酒。
小李也是意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今天小李要一时兴起跟楚半阳说,他跟着路迎酒学了很多东西。结果楚半阳就淡淡说,那你下个委托,继续跟着他吧。
叶枫开着开着,从后视镜看后座的路迎酒和敬闲。
根据他平时的印象,那两人早该头挨着头在一起讲小话了,一讲还是老半天那种,拉都拉不开。
也不知道怎么,他们今天那么沉默,彼此间隔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距离,甚至没有半点目光接触。
路迎酒往窗外看风景,但完全心不在焉,仿佛是在开会时走神,就算旁边有炸弹爆了,他可能都没啥反应。而敬闲垂着目光,浑身气质阴沉霸道,仿佛在计划一场百亿的劫案,或者统治世界什么的……如果不是他时不时会往路迎酒那边,偷偷看一眼,叶枫就觉得更完美了。
副驾驶的小李还沉浸在“啊我是不是被师父嫌弃了呜呜呜呜”的心情中,半句话不想说。
叶枫也不知道怎么,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念头。
……他觉得这俩人,就像是刚吵完架的小夫妻。
说好的小别胜新婚呢?!
叶枫实在忍受不了这沉默,咳嗽了一声:“唉,我都没想到你俩一起来了。”
路迎酒:“……”
敬闲:“……”
叶枫又硬着头皮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昨天路迎酒刚说你辞职。”
路迎酒:“……”
敬闲:“……”
叶枫感觉气氛越来越奇怪了,赶快补充:“挺好的挺好的,欢迎回来!”
路迎酒:“……”
敬闲:“……”
本来车内气氛还是普通的尴尬,现在空气都要凝固了。
叶枫头一缩,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会说话,正在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专心开车。
车子行过高速,景色呼啸而过。
小李刚开始精神不错,后来就开始晕车。
又开了十几分钟,他满脸菜色,一副要吐的样子。
他虚弱道:“我是挺容易晕车的……今天尤其严重。”
叶枫就说:“你出门有买晕车贴吗?”
“没有……走得太急了,忘记带了。”小李虚弱地伸手,在车上到处找塑料袋。
路迎酒见势不妙,终于不盯着窗外了,开口说:“叶枫,你要不找个休息站停车,让他缓缓。”
“这最近的休息站还有20公里呢。”叶枫看了眼导航。
为了保护叶枫刚洗好的车子,路迎酒赶快帮着小李找塑料袋。
找了一圈没找着,他看见敬闲递出去了什么东西。
小李接了,一看,原来是晕车贴。
他虚弱道:“啊你有晕车贴啊,真是太好了……”
他忍着恶心打开包装,在耳垂后头贴了,又问敬闲:“我把座位稍微往后放?”
“你放,我坐中间去。”敬闲说。
他挪位置到了中间,这回是和路迎酒紧挨在一起了。
路迎酒的身子僵硬了半秒钟。
小李放低了座椅,躺下来闭着眼睛,总算不是下秒就要吐的模样了。
叶枫也松了口气,赶快往休息站赶。
车内回归沉默,路迎酒没忍住,往敬闲那里瞥了眼。
敬闲是从一个背包里拿出晕车贴的,现在拉链还没合上,路迎酒看到了整齐摆放的三明治、小包坚果等零食,还有创可贴、晕车贴,一看就是为远途准备的。
也不知道在这短短10分钟里,敬闲是怎么变魔术般拿出这些东西的。
鬼怪不存在晕车。
所以这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
路迎酒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他想把侧头对着玻璃,继续看风景,又觉得太明显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窘迫、那么不知所措过。
主要是冲击太大了。
谁能一下子接受,想象了13年的冥婚对象、说好的香艳女鬼,突然变成了比他高大半个头的男人啊?!
大师果然他妈的是个江湖骗子!
给他骗来了一个敬闲!
明明同为受害者,为啥敬闲看起来那么高兴!
路迎酒耳边还回荡着敬闲那句话。
走廊上,敬闲拉着他诚恳道歉:“对不起,我让你守寡了那么多年。”
路迎酒当时太震惊,以至于没心思去吐槽这个槽点多到爆炸的“守寡”。
现在,他已经不是心如乱麻了,简直整个心里都是马赛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玛卡巴卡依古比古,嘻嘻哈哈桀桀桀,赤橙黄绿青蓝紫,鸡鸭猪狗和刀枪剑戟在一起量子纠缠,奥特曼和牛头马面手挽手扭秧歌。
最后还是两个大字:守寡。
路迎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撇清楚思绪。
好在叶枫把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冷风嗖嗖吹着,把窗外的热浪都压了下去,有助于人理清楚思绪。
路迎酒好不容易冷静点。
结果一冷静下来,他开始觉得饿了。
本来他计划下楼吃早餐再上车的,结果被敬闲这么一搞,哪里还有心思去吃?
他昨晚就没好好吃饭,早上又饿着肚子到现在,眼看着到月山村还有150公里,看来,只能在休息站买点东西吃了。
说起吃的……
路迎酒想到刚才,在敬闲那里看到的坚果。
他喜欢坚果,敬闲带的也是他喜欢的牌子。
要是放在之前,他就直接拿过来吃了。
路迎酒再次深吸口气,揉揉眉骨,却听见敬闲开口。
敬闲的语气也是难得的小心翼翼,递过来一包坚果:“要么?”
“……不用。”路迎酒的声音都是绷紧的。
他心想,陈笑泠说得还真没错,敬闲不是小妖精,敬闲是个超级大妖精,这连读心术都快学会了。
两人又是沉默了十几秒。
敬闲缓缓动了。
这回他没有直接把坚果给路迎酒,而是偷偷塞过来的。
动作很小,仿佛怕被人发现,像极了上课在偷偷传纸条的同桌。
路迎酒又心想,你直接给我,和我偷偷接过来,有区别吗?
他想拒绝,但敬闲这次动作奇快,他手里硬是被塞了那包坚果。
路迎酒:“……”
他捏着它,半晌后低声说:“谢谢。”
他拆开坚果的包装。
包装袋哗啦啦作响,打破了沉默。
路迎酒刚吃了两粒坚果,看见叶枫伸手摁了下按键,开始放音乐——他也努力在缓和气氛。
路迎酒就边吃边听,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听那歌词在唱:
【正月里打新春儿
寡妇在房中口问心儿
寡妇年长三十二
嘞个呀咿儿呦
一十七岁过了门儿
依儿呀儿呦】
路迎酒:“……?”
他赶快继续吃坚果,压惊。
又听见歌词:
【居家老少度光阴
指望我夫妻白头到老
来个呀呀呀咿儿呦
不料想半路我守了孤坟
依儿呀儿呦】
路迎酒:???
路迎酒实在忍不住了:“叶枫,你这放的是什么歌啊。”
“啊?”叶枫说,“放的是《小寡妇上坟》啊。”
路迎酒只觉得眉心一跳,血压上来了:“你换首歌。”
“哦哦哦。”叶枫切歌。
路迎酒继续吃坚果,又听见那曲子在唱:
【四月里想我的郎
开的是芍药花,手拿着汗巾儿
止不住地把泪擦
闷坐在绣房,一个人叨鬼话
哪朵鲜花儿恋住了你
撇下了小奴家~~】
路迎酒:???
他说:“你这又是什么歌?”
叶枫回答:“《盼情郎》啊。”
路迎酒:“……”
路迎酒抑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说:“你、你别放了,赶快把歌关掉。”
叶枫不明所以,但总算是关掉了音乐,车内清净了。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在死寂的沉默中车子下了高速,七拐八拐上了小路,慢慢往山上爬。
月山疗养院建在山间,靠着一个普通的小村子。
山路走起来坑坑洼洼,拐弯又急,叶枫开得很慢,他们简直像是一伙出去春游的人。路迎酒往窗外看,群山苍翠,树木的枝干朝着天空野蛮生长,几只雀鸟将身形隐于叶间,只能听见彼此清脆的歌喉。
小李问:“那疗养院荒废多久啦?”
“整整十七年了。”叶枫回答,“除了我们,没有人会回来吧。”
山上空气好,打开窗子,清爽的风扑面而来。
山路崎岖,几次前面都像是没路了,急转弯过后又是一大片连绵的山。
车子往前,穿梭在群山中,终于在某次拐弯后,豁然开朗。
——绿树郁郁葱葱,大片碧绿色的湖泊,村子里的孩童追逐打闹。目光上移,林海正中,疗养院洁白的墙壁像是在阳光下发着光。
……
月山疗养院不是普通的疗养院。
它建于1965年,由包括青灯会在内的数个驱鬼组织联合建立。它所接纳的,是被卷入灵异事件后,身心受到创伤的病人。
从65年到03年闭院,院长都是叶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