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孟久知来了是盼着虞砚能早点回营主持大局,这次来却在心中暗自祈求虞砚能在家里多待上些日子。“主子,我方才试过了,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没有再遇上刺客。”虞砚懒洋洋地窝在榻里,坐没坐相,微微挑眉。“你试过?”孟久知讪笑。他昨晚没有跟虞砚一起回来,看着虞砚进了城门,就转头回了军营。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无事发生。今天上午他和明卓锡一起回来的,也是一路平安,别说遇上杀手刺客,就连一个行迹鬼祟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原本怕自己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所以特意叫上了警惕性很强的明卓锡同行。二人骑马到了城门口,孟久知大概是没睡好,突然想出来一个馊点子。他下了马,把佩剑和缰绳一股脑都塞到明卓锡怀里,然后自己步行着往回走,走出去一段距离停住,又转回身往回走。如此往复,在城门口浪费了许久。一开始守城的将官一脸疑色看着他在城门口来来回回,明卓锡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也不敢轻举妄动,竖起浑身的警惕,微微收敛了气息,背靠坚硬的城墙,盯着危机四伏的周围。孟久知走了几个来回,明卓锡沉得住气,守城的将官却憋不住了。将官问他在做什么,孟久知只道:随便走走。孟久知记得明卓锡再看向他时脸色极其难看,狰狞得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明卓锡咬着牙重复:“将军只是随便走走吗?”说罢还握紧了孟久知的剑。将官也神情微妙,就差把孟将军可要吃药几个字写在脸上。孟久知不能跟他们说实情,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他并不是闲出了屁来。好在今日他带在身边的是会说话会办事的明副尉,一听便知孟久知许是有苦难言。明卓锡帮着他维护了面子,给了他台阶,主动解释说都是安北侯的吩咐。不得不说,明卓锡又歪打正着,揣测对了个大概。事儿确实是与虞砚有脱不开的干系,但这闲来抽风的绝妙主意只能是孟久知一人杰作。一听是安北侯的意思,将官瞬间严肃了神色,“侯爷啊……侯爷必有深意,末将等定好生看守城门。将军走后,末将也会差人每个时辰都这样巡视一番!”孟久知说不出话来,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关键时候,还是要靠虞砚的个人威严与信用。进了城他便与明卓锡分道扬镳,直奔侯府。他能糊弄守城的将官,却没办法糊弄虞砚,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虞砚听罢没有笑,脸色愈发凝重,指腹捻着手中女子用的巾帕,眸光下落,晦暗不明。孟久知过了那个尴尬劲儿,也琢磨出点不对的地方。他犹疑道:“所以……只是针对您的?”想来也是,昨晚遇上的那些人个个也都是冲着虞砚去的,对孟久知都爱答不理。“最好是针对本侯一人。”他冷声道。孟久知哑声。是啊,只针对安北侯一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倘若是跟明娆牵扯上关系,那事情就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生,一去不返。毕竟,安北侯心里自始至终都藏着那个最冒进的念头,从未有一刻忘却。……明娆的腿到傍晚时便已好了不少,能够正常地活动。一整日过去,虞砚都跟孟久知在书房中议事,明娆便知道昨日她的预感是准确的。当真有大事发生,不是她多想。她回忆起昨晚男人那一身孤寂与落寞,还有他身上的血味,心便一抽一抽地,疼得人忍不住蹙眉。“或许同那位庄主有关……”她独坐房中,轻声自喃,“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明娆的心里惦记不了太多旁人的事,也没什么能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唯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这一腔无用的勇气。左不过就是再死一回。她唯一能顾及的、拼尽全力也要护着的,除了自己的家人,便也只剩下虞砚一个。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得跟他一起活下去。哪怕力量绵薄,也总好过他一人孤军奋战。**已经是三月下旬,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最近几日虞砚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不好,明娆见他总是愁眉不展,于是便想着办法哄着他顺着他。可即便是这样,虞砚依旧不甚开心。他强颜欢笑,明娆看在眼中。她实在心疼,便主动问道:“夫君有何难事?不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虞砚有事从不对明娆藏着掖着,明娆问起,他便说了。“在追查陆云缈的下落。”虞砚道,“就是越灵山庄的庄主。”陆云缈是个很狡猾且神秘的人,关于她的消息虞砚知之甚少。堂堂庄主,竟然并未在江湖上留有太多痕迹,这便十分说明问题。“娆娆,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刻意隐瞒她的身份?”明娆盯着男人的眼睛,总觉得他过于认真,似乎并不只是在问陆云缈的事。她想了想,道:“当她的身份大有文章的时候。”“嗯。”虞砚从后面将人搂进怀里,忆起上回他们在茶楼门口初遇的场景,低声又问:“娆娆上回是如何察觉到她有问题的?”明娆略作思忖,道:“或许是直觉?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有些奇怪。”圈在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耳垂一痛,被人衔在齿尖,细细碾磨。男人嗓音沙哑,“多看了几眼?”他嗓音冷了下去,带着不讲道理的占有欲,有些凶:“往后不准再看了。”明娆笑着说好。手臂的力量并未松懈,虞砚的唇抵在她耳廓上,又轻声道:“那你再感觉一下,她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身世。”明娆被脸侧的热息弄得心痒,她笑着躲了一下,“感受不出来了。”“嗯?”“我想别人,夫君不生气吗?”她都听出来了,虞砚问这话时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气。”虞砚不甘道,“可是我没有时间了。”若是没有明娆在,那么虞砚有大把时间与对方玩猫捉耗子,就算是耗上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对方在他这里讨不到好处。但现在不行,危机存在多一刻他都夜不能寐,无法安眠。明娆起身,手慢慢划过男人眼底的青色,她轻声:“你低下头。”虞砚顺从地弯下腰。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落在他的眼尾。他微怔,而后便听她道:“我只是看了她几眼,怎能未卜先知,知道她的身世呢?”虞砚嗯了声,“没关系,你可以胡乱揣测。”明娆笑了下,眉眼弯弯,“虞砚,若说是出身,无非也就两种。”能叫人刻意隐瞒、掩藏的身世,大多藏有诸多秘闻。“要么是血脉出自异族,或者她图谋不轨,要做损人利己的事,所以主动隐藏身份。”明娆扬唇,手圈住对方的脖子,“要么是父母的身份有异,或是家逢变故,叫人不得不舍弃真正的身份,苟且偷生。”“比如防止被寻仇,或是防止被人从中谋取利益。”“利益无非就是权势、财物,或是性命。”“你觉得她是哪种?”明娆把人抱得极紧,头埋进虞砚的脖颈。虞砚没吭声。明娆笑了声,笑着笑着,突然又收敛了笑容。她捧着虞砚的脸,盯着他眼下那两团乌青,沉默看了一会。她眼底突然泛了水光。“虞砚,你查不到陆云缈的身份?”“嗯。”“那你不应该先从对方这些年的行踪、轨迹,或是从她接触过的人入手吗?”虞砚抿了下唇,“是。”应当先从最近的事入手,他这几日忙的就是这个。“那你为何突然提起她的身世?”明娆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贴着他的唇缝,轻声问:“是你记起了什么?”“能与我讲讲,最近又做了什么梦吗?”“比如关于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