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心理的极致满足叫虞砚很快睡着了,他又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又是小时候的事。其实虞砚一直以来都极少梦到过去,即便是做梦,也是很简单的东西。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黑漆漆的一间屋子。一张书案,一盏烛灯,一直燃着,永远都燃不到尽头。一卷书,一张纸,一只笔,还有永远也写不干的墨。最多还有个女人在骂他,除此之外,再没旁的了。他后来都不爱在晚上睡觉,太安静容易做梦,他一向都不喜欢做梦。他喜欢在白日无所事事时找个角落一歪,听着营帐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外头吵吵嚷嚷的,他总能睡个好觉。他现在还能记起来的旧事已经不多,除非刻意去记住,否则那些往事早就淡得如烟一般,风一吹就散了。也就偶尔做梦会记起一些片段。虞砚从不会刻意地去记那些事,一是没什么好记的,他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二则是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明娆说他肯定是因为小时候又要练功又要念书,实在太累,所以后来才会这么怕麻烦。虞砚也觉得是这样,他觉得明娆说什么都很有道理。今夜又做了梦,还是关于小时候的事,只不过梦里多了从前没有的人。……“夫君,夫君?”虞砚恍惚间再睁眼,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她总是笑着的那双桃花眸里此时噙着忧色,趴在他身上时,发丝落在他的颈子里,痒痒的。鼻间是属于明娆的味道,闻着便叫人安心。虞砚低声笑了,将人环住。主客颠倒,明娆眼前的景色一变,她仰头看他。“娆娆,”男人低笑着吻在她脸颊,轻声道,“我梦到你了。”梦到你来到了那间漆黑的屋子,抽掉了他怎么都抄不完的书,赶走了一直叫他读书的女人,牵着他的手,逃离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明娆听不懂他的话,却看懂了他的表情。她哭了。她一哭,虞砚瞬间便慌了,他抬手去抹她的泪水,却怎么都抹不干。明娆很少哭,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欺负地狠了,她会眼尾噙着泪,咬着唇忍耐着哽咽,带着哭腔说讨厌他。虞砚几乎没怎么见过明娆因为别的事落泪。“这好端端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虞砚捧着她的脸,心疼得不行。“虞砚,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明娆吸了口气,逼退掉部分涩意,可惜是徒劳,才刚憋回去一瞬,下一刻又突然呜咽出声,“你别笑了。”虞砚的笑她能分辨出来,哪些是开心,哪些是难过,她能看出来。“算了,你别说了。”明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揪着男人的衣领,腿部用力,将人从身上掀了下去。虞砚怕她受伤,主动卸了力道,顺着力倒下去,他抬手护着人,眼睛不错开地盯着她看,“小心。”她跪坐了起来,腿屈着,搁在他身体两侧。虞砚两条手臂垂在身边,手掌揉了揉她的膝盖外侧,声音有些哑,“怎么?这么霸道?”他还有心情调笑,显然是从情绪里走出来了。他走出来了,明娆却不行。她凶巴巴地把手卡在他的脖子上,没舍得用力,就虚虚碰着,样子做得很犀利,若是她的眼里没有那些叫人心疼的泪的话,虞砚真的会笑出声。她像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粗暴地解了他的衣裳,低下去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边做边说!”……铁链还没来得及再戴回去,这夜依旧只有那个小铃铛在叮铃作响。“娆娆,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虞砚轻声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说上一句。”他看着自己上方的女子,眼眶微红。“我爱你。”第62章 .我吃过药无用的事,就该忘掉【二更】……天快亮了,铃铛铃铛还在低低吟唱。明娆又哭了,这次是在床上,是虞砚最熟悉的那个样子。他微红着眼眶,低哑的声音缓缓道来。“你不好奇,为何我从前的梦里只有父亲,没有母亲吗?”明娆扶着他的肩,身体的浮动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否点了下头,只听她难耐地从红唇中溢出一个“嗯”。她好奇过,但她没敢问。因为不知道虞砚的童年是如何过的,所以害怕触碰到不能触碰的回忆。虞砚知道她此刻说不出话,用短促地气音笑了一声。怎料惹恼了人,啪得一声,胳膊上挨了一下。他笑着把她的手摊平,掌心贴上自己的脸。“我方才梦到她了,”虞砚顿了顿,补充道,“自我长大以后,今夜是头一次梦到‘她’,虽然并没有梦到脸。”他小时候那个女人的样子早已被他忘记了,他不想记得那张脸,所以几年前遇上裴朔时,托裴朔寻来了一种能混乱记忆的药,把和她有关的部分事都忘掉了。自那日起,他的梦里再也没有那个女人。“我并不想记得她,”虞砚握着她的腰,往下重重一压,他如愿听到了女子的娇啼声,心中的暴戾稍稍减退,“你想知道为何吗?”“……嗯。”“说话,娆娆,我想听你说话。”他嘴上恳求,手臂却一次比一次用力。明娆的一滴泪落了下来,她轻哼了声,顺着他的意开口道:“夫君,我想听你说。”虞砚抬眸,对上女子雾蒙蒙的双眼。那双眸子里含着浓浓的一层水雾,眼尾氤氲了媚人的红,隐约露出了点欲语还休的勾…引。优美的颈线弧度随着晃动不断变化,死死咬着的嘴唇并不能阻拦一些破碎的音节溢出来,她身上无一处不勾得人迷了心窍,失了分寸。她太知道何时该做什么来驯服他了,偏她也不是有意的,总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无辜的纯白,带着一腔赤诚,来靠近他这个一身污黑的恶人。虞砚多希望她对着他能多些“算计”,就像他对其娇柔的女子所抱有的偏见一样,她若是能再多像一些那些女子该有多好,这样他就能少喜欢她一些。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法自拔。“你说话呀,怎、怎么,”明娆哼哼了一会,才勉强续上话音,“怎么问完又,又不说,说了呢?”“好,我说,我全说。”男人哑着声音,交代了他的全部。“我说过我的文采不输于人,可还记得?”明娆点头,怕他看不清这个动作,又颤抖着嗯了声。“侯爷吃醋时说的那些话我字字句句都记得。”虞砚低声笑了,“嗯,记得便好,娆娆,你可知听话一句话?”“什么话?”“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1“嗯,自然听过。”“我说自己少年时便能做出好文章,那都是因为我自小便比旁人都刻苦的缘故,当然,不可否认也有一些天分在里头,”虞砚低声道,“学武也是。”他抬起自己的手,亮出掌心给她看上头纵横的疤痕和茧子。“你看,这都是我努力过后的结果。”所以他小时候便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所以他能成为征战沙场的战神,都离不开他自小的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练习。“可我本来是不必这般辛苦的。”他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委屈。他撑着身坐了起来,抱着明娆躺倒,调换了位置才继续。“她对我很严格,她是个对自己和旁人的要求都很高的人,我不想梦到那个女人,我……”虞砚闭了下眼睛,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怕她。”小时候那个女人会把他关在那间黑漆漆的房间里,一关便是好几天。这期间除了有仆人来给他送饭,他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我从前都不知,家里竟然还有那样安静的地方。”那个“小黑屋”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外面是不会有人走过的,除了每日三餐来人送饭。但他被关着的时候也是不会见到送饭的人,他们都是把门打开一个小缝隙,然后胳膊伸进来,放下食盒,很快就缩回去了。等他吃完饭以后再把食盒放回原处,下一顿有人来送饭时会一起带走。虞砚也曾经试图跟来人说过话,有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仆童和他说了两句话,之后虞砚便再也没见过他。虞砚出去以后才听说,仆童被那个女人的人打死了。明娆以为自己听错了,“怕”这个字她以为永远不会用在虞砚身上。“她为何要将你关在那里?!为何不许你同旁人讲话?!不说话人会疯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