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颜不懂她在笑什么,便随口问起来。明娆看了唐慕颜一眼,心想这位唐家大小姐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自己带了十几个人,倒也不算大排场吧。唐慕颜见阿青方才端出去的满满当当茶盘,此刻空空如也,“嚯”了一声,“你把茶送谁了?这边有你的熟识?”又心道了声不可能啊,明娆认识的人她也认识,明娆因为幼时遭遇,很少出门,也就她约才出来,除了唐家和岑家,明娆再没有熟人了。唐慕颜抻着脖子门口张望,没看到人。明娆笑着摇头,“是我夫君派人暗中保护我,见他们辛苦,送点茶水喝。”唐慕颜正喝茶,呛了一口,瞪着阿青,不可置信:“那一盘茶杯,都送出去了?多少?”阿青道:“十二杯。”“十二杯?!”唐慕颜失声叫了出来,震惊地看向明娆。“你大惊小怪什么,我每回见你都是一众人簇拥着你,我跟你比,才是小巫见大巫吧?”“这哪能比呢?!”唐慕颜拉住明娆的手,激动地晃,“我每天都要去镖局,来找你都是顺路,看完你我带着人就去走镖或者应酬了,带着人比较方便!若我哪日闲来无事,只来找你,那我有病吗带那么多人?!”她拉上明娆的手臂时,就感觉身侧冷飕飕的,偏过头,正好对上阿青冷淡的脸,对方木然地看着她的手。唐慕颜:“……”她看看阿青,看看自己的……手?手怎么了?明娆愣了一下,“我以为你需要这些人……”唐慕颜收回手,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需要什么?需要人保护我?”她腿抬起,脚蹬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灌入腹中,动作豪迈得像是饮下的不是茶而是烈酒。“我好歹也是唐家人,四岁开始习武,十三岁就跟着我哥走镖见世面了,别的不说,咱们凉州城,可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唐慕颜得意地抹了抹嘴,眼睛瞥到阿青,见对方抱着剑,神色冷淡,她又默默把腿放了下去,尴尬地咳了声,补充了一句,“除了安北侯。”“我夫君欺负你作甚?他可不会。”他不会吗?唐慕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木头人阿青。慢慢朝明娆伸手,越靠近,就见阿青脸上的表情越冷,在碰上明娆衣袖的时候,唐慕颜注意到了阿青朝她投来警告的目光。唐慕颜的手臂顿住,拐了个弯,手指摸上自己的鼻子,神色讪讪。她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呢……”明娆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桌上那套她家也有的茶盏。“那依你看,虞砚他……他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她只是出趟门而已,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吧。唐慕颜手摸着下巴,点头,“是有点离谱,不过也还好吧,他这是在意你,怕你出事。”话音落,半晌都没再听到明娆回答,唐慕颜偏头望去,只见女子桃腮带笑,美目流盼,尽是羞赧神色。她似乎是觉得脸颊太热,还用手捂住,低着头,脸埋进掌心,唐慕颜看着她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慌忙又挪开视线。唐慕颜默默闭紧嘴巴,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她就不该嘴欠,又被秀了一脸。唐慕颜又把两条腿都抬起,抵在椅子上,正安静地抱紧孤单的自己,阿四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阿四道:“大小姐,岑公子往这边来了。”“岑玄清?他来干什么?”唐慕颜皱了皱眉,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就烦,“他到哪儿了?”“公子到酒楼下面,要进来了。”阿四说罢,抬眸,视线越过二楼栏杆间隙往下看去,顿了顿,“嗯……现在似乎又要走了。”唐慕颜眉头皱得更紧,嘟囔道:“跑什么,难不成还记仇了?我不就骂了他几句……”说罢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明娆回过神时,唐慕颜已经风风火火下楼去了。她们的雅间离楼梯不远,此刻房门敞着,明娆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对话声。楼下,唐慕颜隐忍着怒气,上去一把抓住人。“你跑什么?难不成知道我在这,躲我?!”白衣青年手捧着暖手炉,被拉得一踉跄,险些摔倒。见到她时怔了一下,“没,我不知你在。”唐慕颜扭过头,抱着肩,别扭道:“那你走什么,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她说完,觉得自己不够硬气,又凶巴巴地补充道:“可不是我想请你,是你表妹,她要请你喝茶。”岑玄清又是一愣,往楼上看了一眼,“阿娆也在?”“昂,我俩聊天呢,你来的倒是时候,走吧,随我上去。”唐慕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进来。岑玄清却摇摇头,“我还有事,改日吧。”他来此处是与友人有约,可他刚到酒楼门口,友人家的小厮便来传话,说他家公子在半路上让人打了,此刻已经抬回府上,特意来跟岑玄清说一句没法赴约。岑玄清吓了一跳,自己友人平日对谁都极其友善,笑脸迎人,为人慷慨仗义,风评极好,万不可能结仇,怎么好端端的,被人打了?岑玄清收回了踏入茶楼的脚,准备去府上探望,刚转身,就被唐慕颜揪住。友人那边情况紧急,岑玄清转头要走,胳膊被人抓住。“你做什么去?真不是故意躲我?”唐慕颜一脸烦躁,瞪着他,“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对不起!”岑玄清从未见过有人会这般理直气壮地道歉,这么硬气。他无奈地握住唐慕颜的手,叫她松开自己。衣料有些褶皱,但并不妨碍他气度出众,温润翩翩。“回头再与你详聊,我是真的有事。”岑玄清在对方气急败坏的神情里,低声笑了下,匆匆转身离开。唐慕颜顶着一脑门怒火回雅间时,明娆还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饮茶。对于这两位来说,吵架是家常便饭,她从小都看习惯了,早就不觉得稀奇。“你为何总跟我表哥吵架?”明娆不懂,“阿颜,我觉得表哥脾气真的很好。”“你的意思我懂,他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他人是很好,”唐慕颜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好是好,可我……”可她就是觉得别扭不对味儿。她母亲跟岑夫人是手帕交,两家一直亲近,岑夫人和她母亲都想给两个小辈结亲,但唐慕颜一直都不愿意。拖了这么多年,拖到了明娆都嫁人了,也没见岑家给岑玄清定下别的亲事,唐慕颜心里有愧,怕自己拖累了对方。唐慕颜垂头丧气道:“他也太听话了,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哪里是男人啊,我真不喜欢太听话的男人。”刺史岑大人就是个宠妻狂魔,岑玄清自小耳濡目染,受男子也要恪守“夫道”的熏陶,从小对唐慕颜就是要多好便有多好,虽然没定下亲,但岑家上下早就将唐慕颜当儿媳妇来看待。她母亲也是,嘴上说着不给她压力,让她再考虑考虑,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难受得紧。岑玄清号称凉州城第一公子,但他却向来不出去拈花惹草,本本分分的,不跟陌生女子搭话,不多看陌生女子一眼,只差把“我已有主”四个字贴在脸上。可唐慕颜不喜欢这样的。任由外头的人如何揣测她与岑玄清的关系,可她对着岑玄清就是没有爱人之间的那种感觉。明娆陷入爱河的模样,唐慕颜见到了,她想,真心相爱应当是这样的吧。可她跟岑玄清……唐慕颜想起来青年总是温润笑着,总是冷静地看着她发火跳脚,听着她不可理喻的指责,仍是半分不恼,好脾气地与她道歉,哄她开心。岑玄清越温柔,她就越觉得别扭。唐慕颜不喜欢这样。唐慕颜喜欢她亲哥那种类型,潇洒不羁,人痞坏痞坏的,大多时候叫人恨得牙痒痒,可是关键时刻又很靠谱。明娆头一回发现自己和好友的眼光相差甚远,她觉得表哥是难得的好男人,可唐慕颜竟然喜欢不听话的男人!明娆想了想自家夫君,听话吗?挺听话的。痞坏痞坏……他有的时候的确也很坏。又霸道又听话,又温柔又让人恨的牙痒痒。想着想着,脸蛋又红了起来。唐慕颜叹了口气,皱着眉回忆方才,眉头渐渐舒缓,脸上泛上可疑的红。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扭扭捏捏道:“不过他这样我倒有点喜欢了,我叫他别走,他还是走了。”要是能对她稍微凶点就更好了,别总温温吞吞的,不像个男人。明娆:“……”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实在不懂的事,还是不要想了。明娆又问:“表哥有没有说他为何走了?出什么事了?”“他没说,”唐慕颜说到这又有些生气,“没解释,说走就走了。”姐妹间肆无忌惮地闲谈,从情感话题又说到后日岑夫人生辰宴。窗牖突然动了动,阿青蓦地抬眸,见到窗外有人影晃过,她眯了下眸,抱着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走到二楼尽头,踩着栏杆,轻巧地翻身上了房顶。那儿已等候着一位蒙面人。阿青快步走过,落脚无声,“何事。”蒙面人压低声音:“岑公子可进去了?”阿青冷淡道:“没有,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