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特别大的宅子,住着母女二人,再加上伺候母女的一家三口仆从,五个人住三进的老宅子里。这些年明娆与秦氏在凉州,靠着秦家留下来一些产业,也攒下了不少家底,生活算得上富足无忧、有滋有味。明娆今日回家没提前通知任何人。迈入垂花门,正看到刘叔在洒扫。“刘叔,我回来了。”刘叔抱着扫帚楞在原地,正发愣的功夫,打正房中窜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姑娘!!”小姑娘梳着双髻,带着激动的哭腔,一蹦一跳地冲了出来,然后——嘭!撞在了阿青的胳膊上。小姑娘看了看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的阿青,又看了看阿青手中的佩剑,呆滞了片刻,双手护在胸前,怂怂地退了回去。有、有剑了不起,惹不起,躲得起!明娆见她也有怕的时候,噗嗤一笑,“连竹,我娘呢?”连竹见到明娆,双眼发亮,一边蠢蠢欲动想要扑进明娆的怀里,一边又害怕一旁的冷面女侠姐姐。“夫人和我娘去店子里面了,约莫午时就回来。”看来是回来得早了。阿青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座宅院。古色古香,古朴典雅。环境尚可,只有三进。阿青皱眉,还是小了些。明娆回家有许多话想说,刘叔高兴地去后厨准备膳食,连竹领着三人回了内院。“姑娘,你走后这院子可空了,唐姐姐又总不在凉州,我想拉着人说话都没有。”“你可以与我娘亲说嘛,再不行还有刘叔和卫姨,怎么还能叫你闲住了?”“夫人身子不好,我怕吵着她。至于我爹娘?”连竹抱怨,“他们嫌弃我嫌弃得要死,不揍我就不错了。”因为明娆小时候就很漂亮,又遭遇过那样不好的事,于是家里的大人都格外护着。为了保护明娆,连竹从小当个男孩子养的,别看一张小脸柔弱可欺,个子小不起眼,但与人打架能一挑十,野惯了,祸没少闯,揍没少挨。“当初明家人接你回去,你还不带着我。”连竹嗔了明娆一眼。“有国公府的人照顾我足矣,娘亲这边还要靠你看顾。”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着家常,阿青抱着剑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并将一切都记在了心里。临近午时,秦氏回来了。三十多岁的妇人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美韵犹存,风姿绰约。眉目间依稀可见美貌妇人年轻时的倾城姿色,浑身的淡雅与从容是京城里许多高门命妇都比不上的。人都说江南水乡出美人,没想到这西北粗犷之地,也有这样美的女子。尤其是那双桃花眸,与明娆如出一辙地勾人心弦。阿青和禾香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叹。“你叫阿颜送回来那些嫁妆,是何意?”秦氏温婉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忧色。她的东西被人吞下,早已不抱指望,她只怕女儿京城此行受委屈。唐慕颜把东西送回来时,什么都没说,明娆交代过,她要自己讲。明娆将自己嫁给安北侯的事与秦氏如实说来,众人皆沉默了。安北侯的大名,凉州的百姓无人不知。哪怕是三岁小孩子,就算不知虞砚其人,却也知道那是个保护家园,血战沙场的将军。虞砚在这里的名声很好,不似京城那般不堪,可秦氏还是沉默了。安北侯固然好,可是嫁过去却要为人替代品。秦氏垂下眸子,黯自神伤,颦蹙间皆是愧疚。“怨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上一辈的恩怨未解,又怎能轮到她的女儿受苦。先是原有的婚事被明妘抢走,后是将明妘不愿的婚事塞给她的女儿。秦氏从没这么自责过。早知如此,不如不叫明娆去京城。就待在凉州,也好过现在的光景。明娆却是笑了起来,抬手握住秦氏的手,柔声安抚:“娘亲,你以为我带来的阿青和禾香,是谁身边的人?”“他们都是侯爷安排来照顾我的,他……”明娆面上微热,稍稍露出羞赧之色,“他很好,他若是不在意我,又怎会把得力的下属指派给我呢。”秦氏怔住。转头看了看明娆身后站着的两个婢女。一个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松,站姿笔挺,像受过训练的护卫。一个低眉顺眼,从面相就能看出,是位聪明伶俐又不失稳重的忠仆。“女儿虽然是被明家抛出来的弃子,但安北侯,他是个很好的人,会照顾我,对我好。”是阴错阳差,是阴谋算计,但她也是自甘入局。因为只有她能看到虞砚有多好,她不觉得自己踏进了火坑。明娆抬眸望向院中那棵新栽种的油松,闻着厅中燃着的淡淡安神香,又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每餐必有的一道甜食。虽然不知虞砚是如何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他用了心,就是好的。信国公辜负她娘亲,娶了陈氏,为的是陈氏的钱财嫁妆。若问他陈氏喜好为何,明娆相信,他定答不上来。一个男子何以证明他对一个女子认了真?观这些日常的琐碎小事,便不难察觉。前世是她的过失,她一味躲着藏着,将自己封闭起来,没有推开门,向外看看。若她能早些推开心门,一定能看到虞砚精心为她准备的这一切。明娆真情实意地笑着,“娘亲,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什么?”“老男人最会疼人了。”秦氏:“……”阿青:“……”他们侯爷才不老!才二十七!“噗噗噗。”连竹的笑声打破宁静,低落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秦氏凝望着女儿幸福的笑靥,终是放下心来,欣慰地点了点头。秦氏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卫姨和刘叔张罗饭菜,秦氏便让禾香与阿青坐下同食。禾香和阿青受宠若惊,推脱不掉,便顺了秦氏的意。一家人其乐融融,明娆拉着秦氏讲京城趣事与见闻,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阿青。只有她在担忧,主子若是发现夫人不在家,该有多生气。……初冬日落得早,才刚过申时,虞砚便推了没处理完的军务,回府去了。他走后,孟久知与副将面面相觑。副将一头雾水,“侯爷今日好像怪怪的。”孟久知:“嗯。”“他平时都是将事情一拖再拖,一直做到就寝他都不着急,今日为何这么急。”虞砚的性子一向懒散,他平日也没什么消遣,不爱和士兵一起喝酒吃肉说荤段子,十分不合群。他嫌人多的地方吵闹,耽误他休息,所以总是自己待在营帐里,累了就休息,睡醒就做事,不紧不慢的,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他能拖到最后一刻。可是今日不同,今天他将着急的不着急的一股脑都处理了。他早上来得比平时晚,走得比平时早,一天干了三天的活儿,好像过了今日就没明日了似的。副将嘶了声,鬼鬼祟祟凑到孟久知旁边,压低声音:“侯爷被人附体了?”孟久知瞪了他一眼。“而且他怎么不住军营了?他昨晚去哪儿了?”“侯爷回府上了。”“进城了?”副将愣住,“回去一趟得小半个时辰,回去作甚?”二人正说着,帐子被人挑了起来,一颗带着头盔的脑袋钻了进来。是明卓锡。副将道:“是明副尉啊,有事吗?”明卓锡笑得灿烂,一口白牙露在外面,看上去十分康健。“二位,侯爷呢?”“侯爷回凉州城了,”孟久知走过去,拍了拍明卓锡的肩膀,转头又对着副将说,“你不是问,侯爷为何着急回去?”孟久知看着二人,淡淡笑着,“侯爷的夫人从京城追来了,小别胜新婚,你们这两个老光棍,你们懂个屁。”副将:“……”好好说话,怎么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