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郡王顶不住压力,匆忙告辞,落荒而逃。京兆尹瞧着气氛不对,也先溜了。衙门口,一片诡异的寂静。孟久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明娆,心中暗叹。他们主子平日最懒,懒得说话,懒得应付,就连站着都总得找个地方靠着,今日却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看来这位明姑娘,主子势在必得。“这……是你家的孩子?”明娆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只能问站在刘大宝身边的孟久知。孟久知笑道:“是,我们找了他挺久,幸好遇上姑娘,将他送了过来。”明娆犹豫地看了一眼孟久知,皱皱眉,又盯着刘大宝看了会。她脸上的疑色太明显,浑身上下写满了警惕。孟久知失笑,冲她拱拱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姑娘不信?怕在下是坏人吗?喏,此铜令牌是安北侯麾下的将官所有,在下效命于安北侯,不是什么怀人。”孟久知说道,“这小孩是我们侯爷救下的,目前住在侯府,姑娘放心将他交给在下就是。”明娆仍心存疑虑。孟久知是谁,她自然认得,前世在侯府上见过这个年轻的将官几次。令她疑惑的点在于,前世虞砚的身边是没有小孩子的。不过想一想,前世嫁给他时是一年以后了,那时没有见过,并不代表此刻他身边没有孩子。可是这孩子……虞砚救的?明娆迟疑地转身,看了远处背对着她的男子。“哦,那位是我们侯爷。”明娆沉默了会,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那是谁。见她还不放心,刘大宝跑过去,仰着头,“漂亮姐姐,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确和他们住在一起呢。”明娆听到这句话,才算是放了心。犹豫了下,咬了下唇,拎着裙子走下台阶,款款玉步,袅袅婷婷。她走到虞砚面前,不敢抬头,紧张得慢吐一口气,冲对方屈膝福礼。“侯爷万福。”男人凤眸微敛,垂下视线,落在女子乌黑的发髻上。“怀疑?”他问。明娆面对他就会紧张,两世加在一起,一共也没同他说过几句话。她拘谨地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攥着裙摆。手掌上那道伤痕还在,肩膀上的淤青也还没好,上回见面时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两次,都是他在帮她解围。少女红唇微颤,“也不,不是……”虞砚的手指又再次抚过掌心伤痕,轻声笑了下,“有警惕心是好事。”只是被怀疑的是自己,令人多少有些不愉快。“没怀疑侯爷,”明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否定,“是那位……”她窘迫地偏过头,小声嘟囔,“您若是管我要人,我自是相信的……可别人就说不定了。”她这话说的自然,只是在陈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话究竟有多暧昧。话音落,明娆好久都没听到虞砚说话。以为对方并不愿意继续交谈,便福了福身,转身跑了。虞砚盯着女子的倩影看了半晌,舌尖扫过尖锐的虎齿,慢慢勾起唇角,神色堪称愉悦。他眼中闪着兴味的光,像是刚睡醒的雄狮,褪去懒散的神色,盯准了猎物,蓄势待发。他一向不喜貌美娇柔的女子,更厌恶女子媚态纵生,只是眼前这个,颇为不同。孟久知拽着刘大宝的衣领下了台阶。“孟叔叔,我棒不棒?我打听到好多事呢!”刘大宝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高兴地邀功。“你看你这脸肿的,侯府的人被人打了,说出去都笑死人。”孟久知道,“你都听到什么了?”“我就听说什么嫁妆,什么走镖……漂亮姐姐找了另一个漂亮姐姐帮忙送信的,”刘大宝皱着脸,小声嘟囔,“对了,姐姐好像要离开京城,回……回哪里来着……”孟久知一怔,“凉州?”他说完,猛地转头看向虞砚。刘大宝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地方!”“她想回凉州?”虞砚微眯了眸,又轻又冷的话慢慢从唇间溢出。刘大宝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嗯……”男人脸上愉悦的神色慢慢消失,指腹缓缓摩挲着掌心,突兀的痂痕棱角像是硌在人的心头之上。再度望向女子离开方向的目光也变得幽暗无比。第9章 .醉香巧遇“退什么,怕我?”深夜。虞砚裹着一身浓重的雾气回了柏明馆,孟久知已经书房在门外等了好一会。男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孟久知晃了下神,很快嘴角露出苦笑。“您……”孟久知才开了个头,便见男人走到了屏风后,慢条斯理地褪下外袍。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屏风上,孟久知敛息,闭了嘴。夜深了,虞砚也没有再换上新衣,就穿着里杉走了出来,他走过孟久知时,随手一扔。孟久知熟练接过,目光落在衣袍下摆那一片暗红,无声叹息。沾了别人的血,这件衣裳也是要烧掉的。莫说是沾了血,便是被人碰一下衣裳,虞砚也不会再穿。很难想象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战神,竟有难以治愈的洁癖。铠甲战袍他尚能忍耐,但凡是他的私服,都是不能被人碰触的。就连为他浣洗衣服的仆从,洗衣时都要用做成手掌的形状的丝布裹住手。孟久知偷偷拿眼扫了一眼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又像是没骨头一般,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凤眸半阖,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还有事?”榻上人懒散开口。“您方才是去洛郡王府了?”孟久知试探道。虞砚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半个时辰前的一幕。被吓得shī_jìn 的肥腻男子毫无形象地跪伏在地上,已然没了白日横行霸道的嚣张。他捂着两只汩汩冒血的眼,双手皆是嫣红,血腥味充斥着屋子,任他怎样痛苦地嚎叫,都无一人冲进来护着他。只是剜了一双眼而已。“啧。”虞砚败兴地扯了扯嘴角。不过,这下再也不会乱看了,想必洛郡王能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后都会滚得远一点。这位郡王与信国公明家差不多,皆是祖上随着□□皇帝打过江山,后代被泽蒙庥,承袭爵位,经过了三代传承,也早就是空有头衔的花架子。观其外貌做派,更能看出对方是游手好闲毫无建树之辈。这样的纨绔子弟,最是蛮横不讲道理。只可惜啊,惹到了更不讲理的人,且这个不讲道理的人,心情还十分不好。第二日一早,消失一夜的仆从打开了洛郡王的房门,屋中的血腥气与尿骚气混在一起,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侍从惊慌失措,在床榻地下发现了被捆成一团的洛郡王。男子的衣裳皱皱巴巴,血已干涸,凝在一起。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舌头也不翼而飞了。……洛郡王出事不是什么大事,消息并未传到明娆的耳中,她在陈氏的监视下,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秦氏的旧物。书信传回凉州需要时日,所以明娆收拾东西也并不着急。明妘前几日又想出了个馊主意,她想趁着圣旨没下,自己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皇家赐婚总要顾忌颜面,到时肯定不会再考虑她。陈氏气得犯了头疾,派人把明妘锁在房里,哪里也不准她去。明妘和陈氏都忙着自己的事,自然没有人来找明娆的晦气。午后用了膳,明娆撑着一把纸伞出了门。六月暑热,午后的烈日更加刺眼,街上人烟稀少,明娆很享受这样的清净。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还是前几日那两个,那两个婢女约莫是不认识安北侯,只将明娆和洛郡王的事告诉了陈氏,陈氏果然没有放在心上。其实明娆倒是巴不得她们能将自己与虞砚会面的事告诉陈氏,这样也可以少些弯绕,替嫁之事早些想起她来。想起安北侯府的餐食,明娆愈发期待起来离开明家的日子。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她实在是吃够了。明娆出门后便直奔西市而去。她知晓自己多半是回不去凉州的,给家里人买些东西,回头随着嫁妆一起送回去,也算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