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微的声音,按道理从耳机里都听不出来,可是鬼使神差地他仿佛透过厚实的金属墙面听到了那声响,甚至从那声响能够感受到洛轻云专注于他的神经,心脏比平日里更加踊跃的跳动着,还有他蓄势待发的肌肉。
谈墨的脚跟向后,可是却做不出转身的动作。
“靠近一点,或者我出来看你?”洛轻云靠得更近了。
他的鼻尖轻轻触碰在墙面上,明明是温柔的姿态,谈墨血液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但所谓的危险顶天了也不过是洛轻云离开了隔离室,带着谈墨一起奔赴自由的开普勒世界,哪怕一瞬间,谈墨都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伤害自己。
而这面金属墙也确实困不住他。
他用眼睛告诉谈墨,我甘心被囚于此,只是遵守你的规则而已。
谈墨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向前走了一步。
“谈副队?”守卫人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近一点。”洛轻云轻声说,声音听起来诱哄的意味,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温柔。
谈墨又上前了一步。
“谈副队,你怎么了?”守卫人员上前,来到了谈墨的身边。
谈墨发现自己明明听见了守卫人员的话,可他的大脑就像被屏蔽了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仿佛自己和洛轻云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共感。
他又上前一步,走到了金属墙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覆上洛轻云手掌的位置。
洛轻云比他高,垂着眼看着谈墨的额头,他的唇落了下来。
谈墨眼睁睁看着他的唇越来越近,他下意识仰起自己的下巴,心甘情愿去迎接对方。
额头上被一阵温暖所触碰,转瞬即逝。
那温度沿着肌肤渗透进了他的大脑,像是被烙了一下,谈墨骤然惊醒,然后向后一退。
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隔着金属墙,可为什么自己觉得真的被吻了呢?
谈墨瞪大眼睛眼睛看向洛轻云,洛轻云挑起了嘴角,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再见,谈副队。”洛轻云说。
谈墨一把摘下了耳机,扔给了守卫人员,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看似平稳,但他自己却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
洛轻云你太嚣张了,玩什么吻别啊,还他么跟自己的监察员玩吻别?
等等……
谈墨停下了脚步,心想如果被灰塔发现洛轻云对他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目的,搞不定他们就要拆伙了。
要真是那样,谈墨忽然有点期待洛轻云在灰塔把他们分开之后,上天入地外加毁灭世界。
这样,谈墨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他不需要对于任何人来说特别,只要对于洛轻云特别。
他来到走廊的尽头,高炙还在等他。
谈墨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洛轻云最后那个不知所谓的“吻别”,肯定已经被监控室的人从头看到尾了,耿劲柔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但只要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他们。
“老高,你还等着我呢。”
“不然呢?”高炙冷哼了一下,“我要是不在这里,你怕是和洛轻云可以繁衍出一个高级生态区?”
“你……你瞎说什么?”
谈墨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他知道高炙的意思是他们俩太费时间。
高炙侧了侧脸,反问了一句:“你耳朵怎么红了?”
“没有,我们走。”
一整个下午,谈墨都在等着有人来找他聊一聊洛轻云的那个吻,但他的通信器安静得要命。
大家都不好奇吗?
如果在平时,这样的绯闻早就传遍灰塔系统了!洛轻云现在可是重点关注对象,他说的每一句话灰塔都会分析其中的意义,他的每一个眼神甚至于每一个动作灰塔都会准确记录。
他吻了谈墨,虽然是隔着大概四五十公分厚的金属墙,虽然位置只是额头,但总该有人来问问谈墨他和洛轻云到底什么关系吧?
就连李哲枫和周叙白都一句话没说?
这不正常啊。难道是何映之把监控给压下来了?
想到这里,谈墨又忽然有点庆幸自己现在拥有了何映之这个靠山。
他们原本的公寓已经被炸毁了,所有外勤人员都被安排去了基地里的宿舍,大部分人住的都是四人间,像鸽子笼一样大小,只有简单的单人床位、衣柜和折叠书桌,就连浴室和洗手间都是公共的。
谈墨因为副队长的级别,所以被安排到了双人宿舍。他其实生活并不讲究,随意舒心就好。
他睡了个午觉,恍惚之间他的身边扬起干燥的风,和着沙粒擦过脸颊,微微发疼。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站在风沙之间。
谈墨心中惊喜,终于又见到他了!谈墨飞奔了过去,但无论怎样都追不上他。
“等等!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缓慢地转过身去,他的身影在谈墨的眼中被截成一格一格的画面。
他的臂章上是六芒星和两条杠……
再往下一点就能看到他的名字了!
当那三个字在谈墨的面前一闪而过,从阴影到日光再又回到了阴影里。
“别走——等等我!”
谈墨摔了下去,沙砾窜进了他的眼睛里,膝盖一震剧痛。
谈墨猛地惊醒,手掌下面撑着的是有些粗糙但是却很干净的地面。
这里是……是灰他安排的临时宿舍。
床铺本来就窄小,但是在这样的宿舍自己没有挑剔的权利,他刚才在午睡,又梦见了那个男人,只是谈墨一翻身就摔下来了,差点磕伤自己的膝盖。
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沙粒拂面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上。
之前一直在猜测那个男人的身份,但这一次在梦里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但如果是梦,那就是自己的臆想。
如果是开普勒世界,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去那个世界?
他得去问何映之,但是何映之最近一直在观察洛轻云,根本见不着他。
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一个可以拜访灰塔人员系统的人了。
谈墨蹓跶去了射击训练场,他一来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谈副队!您恢复了吗?”
“恢复了,恢复了,生龙活虎着呢。”谈墨笑着回答。
“谈副队,要不要来比一场?”
“等我恢复了状态再比。”
谈墨一路打着招呼,终于找到了江春雷。谈墨很有耐心地等着江春雷把三十发子弹打完,对方正要查阅自己的命中率,谈墨上前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将他拉到了一边。
“唉,有什么好看的,30发子弹命中28发。”
江春雷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满地说:“谈副队,你不能自己百发百中了就妨碍下属好好练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打扰你一天的练习也不影响你需要我帮你补枪的结果。”
谈墨把江春雷拉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递给对方,江春雷摇了摇头,谈墨又摸了根糖给对方。
“谈副队,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谈墨在江春雷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
“死小子你瞎说什么呢?”
谈墨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画的那张素描,递给了江春雷。
江春雷打开正好露出素描的上半部分,“诶,谈副队这谁给你画的素描?”
“我自己画的。”
“你画自己干什么……”江春雷把纸打开,改口道,“哦,不是你啊。这是谁?你家亲戚吗?”
谈墨皱了皱眉,“为什么说这是我家亲戚?”
江春雷把纸折回去,只露出对方的眼睛,“这双招子,和谈副队你不是一模一样吗?”
谈墨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自己第一次在虫藓传递的信息里看到这个男人时觉得他无比眼熟的原因是什么了。因为这个他和这个男人的眼睛长得很像。
难道说这男人和自己有什么亲属关系?
“我想你帮我找找这个男人的身份。”谈墨抬了抬下巴。
“全球好歹有三十多亿人口,你叫我怎么帮你找?”江春雷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还会给你其他的信息。他应该也是外勤部队的,但可能是在灰塔成立之前,因为他的臂章上有六芒星标志和二道杠。”
“说明他既是监察员又是队长?但是就这点信息,够干啥的?”江春雷心想能身兼两者,这人得多牛掰?
“他的名字叫谢阑冰。”这是谈墨从他的臂章上看到的,他相信自己无法虚构出这么个名字来。
“瀚海阑干百丈冰?”
谈墨咳嗽了一下,“你副队长没文化,不要跟我吟诗。”
“行,我帮你查查数据库。不过这人应该是二十年甚至于三十年前的人了,还是灰塔成立之前的人。如果还活着,估计已经是中心城的高层了,身份应该是保密的。”江春雷说。
“那你小心一点,别被逮住了。”谈墨叮嘱道。
“被逮住了有什么要紧的?我直接说是你让我干的不就行了?”
“那我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谈墨冷冷地笑了一下,他平日里和队友插科打诨惯了,真的正经起来非常有威慑力。
江春雷认真了起来,“那谈副队,你跟我来吧。”
谈墨跟着江春雷来到了他的宿舍,看着他从床下面的拉出来一台电脑,一看大小就知道是古董级别的。
“如果用普通的全息电脑,都被编码化了,所有的数据都能追本溯源,就算我们成功进入了数据库,也会被找出来。但是这台电脑是开普勒生物入侵之前的款式,我升级了里面的配件,设计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操作系统……”
“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如果用它来入侵数据库,被抓到了的结果是怎样?”谈墨问。
“这就是用老古董的好处啊。因为它的处理器没有被登记,它发出的信息不会被溯源啊。”江春雷露出得意的表情。
谈墨摸了摸下巴:“那你不是用它入侵金库数据都没问题?”
“呸!现在都数字化了,你的账户里忽然多出钱来,灰塔能发现不了?”
“行了,赶紧帮我找找谢阑冰的信息。”
江春雷开始了一系列的操作,按道理数据库是独立的不和其他网络连接的,江春雷是入侵不了的。但这家伙竟然入侵了中心城的电力系统,让中心城数据中心停电。他们的主管就要重新启动电力,江春雷就利用这个主管的授权直入了数据库。
他们只拥有十秒的时间,还好谈墨有谢阑冰的名字了,江春雷在警报响起之前把目标信息给下载了下来。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擦掉额角的汗水。
“再多来几次,我估计就要心肌梗塞而死了。”
谈墨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第一张图片是谢阑冰的简历,贴在右上角的照片没有任何修饰,但江春雷还是忍不住赞叹:“好帅啊!”
他隶属于开普勒探索联盟,是高级行动指挥官,显示他参与了开普勒-22b的样本回收工作。
第二张图片是他的简历被更新,显示他已经成为了开普勒生物零号基地的安全防卫负责人,他的婚姻状况发生了改变,显示为“已婚”,而他的配偶……竟然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学者凌喻。
凑着脑袋在一旁看的江春雷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这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的老婆竟然是凌喻,这简直就是把基因优化到了极致啊。”江春雷说。
“基因优化是什么鬼?”谈墨皱了皱眉头。
江春雷回答说:“这还不明显吗?谢阑冰能担当监察员,又能担任队长,说明他的战斗能力是人类中的翘楚,而且长得又这么帅!我打**在整个封闭式的基地里,他一定是所有女性的男神!”
“你怎么不说在那个封闭的基地里,搞不好凌喻还是唯一的女人呢?”谈墨没好气地反问。
“等等,你看……这里有个申请,是谢阑冰希望探索联盟能派专门的妇产科医生团队过来,因为凌喻怀孕了!”
谈墨冷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何映之说过,凌喻是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上。
凌喻的孩子就是谢阑冰的孩子,虫藓给谈墨再现过谢阑冰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追杀的场景,而那个少年称呼谢阑冰为“父亲”。
一切隐隐有了联系。
谢阑冰最后的履历写的是“阵亡”,阵亡理由“不详”。
他死了,他是真的死了。
自己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却能在开普勒的世界里看到他的样子?
如果说开普勒的世界分为物质世界和高维精神世界,身体是物质,就算消亡了但精神不灭,所以自己看到的是谢阑冰的精神体?
那么……意味着谢阑冰也是开普勒生物。
死亡让他越界去了那边?
可是谈墨翻遍了资料夹,都没有说谢阑冰到底是怎样成为开普勒生物的。
文件夹里还有一个视频,但是被压缩了有密码。
江春雷费尽了力气想要解码视频,但是那个密码竟然要用虹膜,而且很大程度上应该是谢阑冰的虹膜。
他已经死了,江春雷没办法复制他的虹膜,也就无法打开那个视频了。而且虹膜只要错误三次,这段视频就会自动销毁,江春雷都不敢乱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