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 其实苏令嘉也有点懵。
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题目。
她可以在工作上大杀四方,因为那些工作对象并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可是岑司靖就不一样了,她经常不知道该如何把握“度”的问题。
苏令嘉张了张嘴, 担心说“可以”会显得她很不矜持, 但如果说“不可以”, 又担心让岑司靖伤心。
月色泠泠, 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垂头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岑司靖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才放开她, 将她转过身来, 轻笑:“逗你的。”
苏令嘉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 大概是他脸上的温润笑意让她有了安全感, 她想了想说:“不是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 我没做好准备。”
岑司靖嗤地笑出声,他长指在鼻尖一抵, 挡住微微上翘的唇角, 过了会儿才说:“诶,你真的好严肃好严谨。”
苏令嘉心脏噗通往下一坠,莫名想起茶水间外面听到同事对她的评价——毫无情趣。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岑司靖又低低开口,截住她想说的话。
“不过真的很可爱。”
苏令嘉只觉得心情坐了一趟过山车,整个人又因为他这句“可爱”而愉悦起来。
岑司靖揉揉她的后脑勺:“走吧,送你上去。”
苏令嘉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挽住他的胳膊, 与他并肩走着。
快到电梯时,她想起些什么,抬头看向岑司靖:“我以前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但是呢,刚才在你外婆家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我当时有多蠢了。”
岑司靖好奇挑眉:“什么?我知道吗?”
苏令嘉别过脸,慢悠悠道:“你当然不知道啊……”
她想起当初收到那封回信之后,岑司靖来找她周末一起去书店。她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坚硬的刺对向他,冷冷地说:“我不去。”
再后来,岑司靖又找过她几次,都被她拒绝了。那时的她实在想不通,也不敢想,岑司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言行会那么矛盾,为什么他用那么难听那么伤人的话拒绝她,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来跟她做朋友。
那时的苏令嘉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最后,她只好以割裂的方式来结束这种循环。
那天阳光很好,他们站在学校后门外的公交车站。
苏令嘉告诉岑司靖:“我要专心学习,我跟你不一样,你轻轻松松就能考上名校,我不行。我现在取得的成绩都是在被窝里熬夜背书得到的,我不聪明,家里也没条件让我浪费多余的精力。所以,麻烦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苏令嘉还记得当时岑司靖脸上的错愕。
他抓住她话中的两个字:“浪费?你觉得跟我相处是浪费多余的精力?”
“对。”苏令嘉看着他,心中带着微妙的痛快。
因为自己被刺伤,所以也要刺痛让她痛的人。
岑司靖点着头:“好,我知道了。”
懒洋洋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苏令嘉眸光闪烁,最终冷硬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公交车到站时,岑司靖又问了她一句:“那高考之后呢,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苏令嘉蓦然想起“你又黑又胖,凭什么让我喜欢你”,她扶着车门回过头,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像是维持最后的体面。
可是上车之后,当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远,将岑司靖远远地抛在后面,苏令嘉才捂住脸,无声地流下眼泪。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电梯上行至三十二楼,两人出了电梯,苏令嘉又说:“等我以后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你。”
岑司靖微微抿唇,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越这么说我越好奇。”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门口。苏令嘉刷卡开门,转身对站在门外的岑司靖说:“其实就是我做过一件让你伤心的事,等我想好怎么说,我再告诉你。”
岑司靖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过了会儿,他双手环住苏令嘉的腰,问她:“多久的事?”
“很久很久了,快十年了吧。”
岑司靖噗嗤笑了出来,微微俯身对上她的视线:“你真的是只乌龟吗?你的时间是不是静止的?”
苏令嘉没明白他的意思。
岑司靖轻笑:“可以复盘过去,但不必为过去太耿耿于怀。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事情需要承担,沉溺过去会被拖垮的。”
苏令嘉愣了三秒,也不知怎的,突然角度刁钻地问了一句:“那你对我,是沉溺过去还是承担现在?”
岑司靖原本只是不想她活得那么累,却没想到她忽然就举一反三,一下子也被她问住。
苏令嘉见他沉默,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也知道这个问题未免显得偏执,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明天忙不忙?”
岑司靖挑眉疑惑。
苏令嘉说:“你要是不忙的话,就陪我去见一下受访人吧。”
岑司靖点头应下。
苏令嘉轻笑一声,转身就要进房间,却被岑司靖拉住。
苏令嘉疑惑:“还有事?”
岑司靖微微垂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双唇,意思明显。
苏令嘉呼吸一滞,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电梯外的热吻,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
岑司靖以为她没明白,还带着揶揄,缓缓开口:“喂,给男朋友一个晚安吻,不过分吧?”
他声音低沉,在寂寂夜里带着几分喑哑,愈发撩人心弦。
苏令嘉不敢看他的眼睛,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随后将他推出门外:“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之后,她便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苏令嘉背靠着门板,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双唇。随后她又慢慢将手挪到脸上,捧着滚烫的脸颊,忍不住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