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嘉一时有些尴尬。
倒是岑司靖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她跟他走。
走廊灯光大亮,苏令嘉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年她与班上男生推搡那次。
那是苏令嘉第二次与岑司靖产生交集。
高一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正值军训,每一天都是烈日骄阳,正是“出门五分钟,流汗两小时”的光景。
那日午饭之后,苏令嘉去上厕所,路过阳台,正好听见班上四个男生聊天。
其中一人说道:“他也就是家境好点儿,人长得帅点儿,能有什么呀,瞧他平时那目中无人的样子!”
很快有人附和:“就是!而且我听我妈说,他妈搞不好是小三儿!”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其他三个男生的注意,纷纷缠着他要“一手消息”。
那男生洋洋得意道:“我妈说了,岑司靖跟他妈住在他外婆家,平时也不太出门。至于岑司靖他爸,也不跟他们住一起,而且听说经常很长时间不来看他们。”
四人此起彼伏发出低低的“哦豁”,其中一人愤愤不平道:“那他牛逼个啥!上回在行政楼领书,还为了那个非洲妹,差点把我揍了。”
苏令嘉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总之身体已经比大脑提前做出了反应。
她捏紧了拳头冲过去,义正言辞道:“住嘴!不许你们说岑司靖坏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大声,但事实上,她的声音却还是小小的。再加上她本身就声线轻柔,这句警告对于四个男生而言,显然没有任何力度。
那个喊苏令嘉“非洲妹”的男生上前推她一把:“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死非洲妹!”
苏令嘉涨红了脸,眼眶也开始发烫发胀。她也说不上来是替岑司靖生气,还是为自己不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回推了男生一下,用尽力气大声说:“不许你说岑司靖坏话!”
“卧槽!”
四个男生骂了几句脏话,将苏令嘉围住。
苏令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一时吓得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可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干脆死死地瞪着四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男生忽然“哎哟”一声,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人抓住。
苏令嘉回头看去,只见岑司靖不知何时冲进人墙,抓着她的腕子,视线冷淡地扫过四名男生。
迷彩色军训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正气凛然。
不等她反应过来,岑司靖便拽着她往楼下走。一路到了一楼楼梯下,岑司靖放开她,目光淡淡上下打量她一圈。
苏令嘉在他的眸光中垂下了头,双手揪着裤缝,结巴道:“对、对不起……”
“嗯?”岑司靖似笑非笑,微微弯腰睨着她,“刚刚不是挺厉害吗?还有,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说对不起。”
苏令嘉:“对……”
她蓦地抿住双唇。
岑司靖笑容淡了下来:“刚刚我就在楼上阳台。”
苏令嘉恍然。
难怪他能那么及时地出现。
那这么说来,那四个男生的对话,他也全都听见了?
也不知怎的,苏令嘉有点急躁,她不擅长安慰人,想来想去,便把手伸到裤袋中,摸出一颗大白兔递给他。
“小时候有个小朋友跟我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大白兔,心情就会变好了,你试试?”
“你别理他们乱说,你什么都比他们好,他们是嫉妒你才故意抹黑你。”
岑司靖接过糖,有几分迟疑,看向苏令嘉的目光莫名带着几分探究:“小时候?”
苏令嘉以为他在嫌弃她居然相信小时候听过的话,连忙说:“反正我试过,很灵的!”
岑司靖轻笑起来:“你没想过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苏令嘉坚定摆手,“你这么善良,一定是很好的家庭教育出来的,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样!”
岑司靖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把糖握在手心,抱起双臂弯下身,与她平视。
“你觉不觉得你很像乌龟啊?”
少年目光清澈,闪烁着星点微光。
苏令嘉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话题,听他说她像乌龟,又以为他在嘲笑他,蓦地涨红了脸,左脚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什么乌龟……”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磕到楼梯台阶。
苏令嘉痛得五官皱到一起,却硬咬着唇,没发出半点声音。
岑司靖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拽到一边,见她脑袋没事后,才叹息着说了一句:“不是跟你说了,痛就要说出来吗?你真的很像乌龟诶!”
苏令嘉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
岑司靖缓缓道:“整个人反应很慢的样子,明明很痛也不说,好像顶着一只乌龟壳。但是呢,真的想要达成一个目标时,就会张开嘴死死咬住,甩都甩不开,就像刚刚你跟那几个男生推搡。”
苏令嘉没说话,可也不知怎的,某些情绪却迟钝地涌上心头。
岑司靖又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喂,以后叫你小乌龟好不好,嗯?”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一转眼,苏令嘉已经跟岑司靖走进了消防楼梯。
苏令嘉单手抄着裤袋,回想起刚刚自己差点又为岑司靖出头,还被他看到,顿时尴尬到觉得楼梯间空气都在变得稀薄。
她看向岑司靖,见他神色淡淡,便挽尊般说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本来就想进去拿东西,他们在聊天,我不好意思进门,这才想敲门。”
岑司靖抱着双臂,歪了歪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脸上,神情莫测。
苏令嘉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偏偏又想从他脸上探究出他究竟有没有被刚才听到的闲话伤到,干脆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岑司靖见她一脸倔强,眸光淡了淡,垂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口。
空气因为他的沉默,多了几分滞塞。
苏令嘉也不知怎的,只觉得一呼一吸之间,莫名对眼前的男人生出些许怜惜。
她想到些什么,从裤袋中摸出了一颗大白兔,连带着那块博柏利的手帕一起递过去。
岑司靖目光一顿,随即,视线再一次转到苏令嘉脸上。
苏令嘉耳根发烫,抿了抿唇,语速很快:“我只是顺手把手帕还你,谁知道包里还有糖,就一起带出来了。”
“哦——”岑司靖沉默两秒,接过东西,随即微微拖着长音,轻笑起来,“只是顺手。”
苏令嘉总觉得他的语气带了点揶揄,不由板起脸,飞快地说:“对,就是顺手!休息时间快结束了,赶紧回演播厅吧。”
说完,她便推开消防通道门,落荒而逃般,大步往外走去。
身后很快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苏令嘉知道,这是岑司靖跟上来了。
也不知为何,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脚步也跟随着心跳的频率,莫名加快。
前面就是演播厅,已经可以听到里头编导拿着大喇叭调配现场人员的声音。
苏令嘉看了眼演播厅内弥漫而出的灯光,正要继续朝前,却不想,右脚在左脚鞋跟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
她本能地伸出胳膊,想要扶住墙壁,稳住自己重心。
哪知抓到了一件衣服。
准确来说,是岑司靖的西装前襟。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在苏令嘉抓住岑司靖衣襟之后,岑司靖便快速伸手,在她腰上揽了一把。
待苏令嘉重新站稳,岑司靖才放开她,将那只揽过她腰肢的手背到身后,握了握拳,快速说了一句:“冒犯了。”
苏令嘉惊魂未定,将近十公分的细高跟,她不敢想象这样摔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她看向岑司靖,张了张嘴,视线又很快移开,轻飘飘说了一句:“谢谢。”
岑司靖眼底浮起微光:“不用谢。”顿了顿,他嘴角微勾,看着苏令嘉乌黑的发顶,低声道,“小、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