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乃是国朝大典,自然是要诏令天下,全民皆知的。
李承乾的本意就是从轻就好,但是在李世民和一众朝臣们强烈的反对下,只能是垫黄土造祭坛,大办特办。凡是京畿附近州府的官员,悉数到场,凡是长安附近的百姓,全部聚集观礼。
九月九日,重阳节,黄道吉日。
当然,吉日不吉日的,还是袁天罡说了算。在这老家伙看来,皇帝是九五至尊,重九之日,最适合禅位了。更何况皇帝乃是天子,重阳节的这一天天地间阳气最盛,如果禅位,对国朝的气运也有帮助。
不过,当九月九这一天早晨阴云密布的时候,袁天罡差点就跪下来了。
辰时举行的是祭天仪式,这个没什么影响,但是正式的禅位,却是要在正午时分进行。要是这个时候下雨
担心归担心,但是祭天的仪式,还是正常进行的。不同于以往的仪式,这一次,却是皇帝太子两个人并排的进行礼仪。李世民的腿现在还能支撑着站起来,尽管很辛苦,但他硬是全程坚持了下来。
好在玉皇大帝对自己的信徒还是比较友好的,巳时,祭天仪式才结束,本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伴随着一阵风,消失不见,天气重新恢复了晴朗。
明德门,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共坐一辆马车,伴随着袁天罡的指引,车队开始前进,道路两侧,长安的富商勋贵,夹道相送,并跟随着马车一起前往祭坛。
李世民忍不住翻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臣民,回过头来问李承乾:“朕现在的感觉,是既舍不得,却又轻松,你呢?”
李承乾毫不犹豫的说:“儿臣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把您弄出长安去,大唐国内迷人的景色有很多,够您流连忘返一段时间了,您不在,儿臣头上少了一座大山,这皇帝当着才有意思。”
李世民哈哈大笑,拍着李承乾的肩膀说:“这话要是让旁人知道了,绝对会指责你不孝。不过,朕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思,因为当初朕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朕担心太上皇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所以想的都是把太上皇关起来,不跟外面的人接触。
哈哈,等把皇位禅让给你以后,朕就可以离开长安,到处溜达了。历朝历代的皇帝,正是因为游行之时用的是国库的钱粮,才一直被人诟病。如今,朕拿自己的养老钱出游,谁又能指责朕?”
李承乾笑道:“只怕要反过来,臣民们都要称颂您这样的做法。”
皇帝这些年积攒了多少钱,李承乾并不好奇,因为一定很多。不同于原本的历史,不管是战没分红,还是各国的孝敬,亦或是这些年来内务府自己经营产业的盈利,都足以让皇帝成为真正的第一富豪。
而内务府的产业,这些天来,被皇帝分给了李泰李恪等儿子,甚至连长乐这些女儿都有的分。皇帝分的很光明正大,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李承乾很清楚,这是皇帝故意分给儿女们的,因为清楚他这个大儿子自己有足够的产业,不需要分多少。
当然,李承乾还是分到了东西的人。
掌管内务府的精英并没有因为产业的变动转而效忠新主子,而是都等待着他这个准皇帝接收。在李承乾看来,这些精英,才是最重要的,其价值,远比那些产业要重要的多。
再乱七八糟的谈话内容,也冲散不了父子俩的紧张感。
可是,就算再分散注意力,路程还是有限的。
终于,马车停下,打开车帘,赫然可以看到眼前足有足球场那么大的高台。
高台通体用五色土垫成,通往祭坛顶部的道路,则是全部由黄土垫成,上面还铺设红色地毯。
这是动用了数万人的大工程,却没有一个人指责皇帝为了一个禅位而铺张浪费。且不说皇帝此举是正确的,就是这个还有后续修葺的祭坛,也传出了一个信号:
下一任皇帝,多半也是要禅位的。
既然不止用一次,那工程再大一点,也没关系。
李承乾先下车,小心的搀扶着李世民走下来。
如今,祭坛周遭,已经是人山人海。远处的道路上,依然可以看到陆续往这里赶路的人。
禅位大典啊,谁错过了都要再等好多年。
主持禅位大典的礼官,是萧瑀和杨度。
今天穿着礼官服的杨度,看不出一丝的老态,一头白发搭配着黑色的冠,显得很是肃穆。
马车前就摆着两个肩舆,杨度1和萧瑀撩起衣袍道:“请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坐肩舆入祭坛。”
李世民轻笑,他知道,这是俩人特意安排的。作为礼官,他们这么安排,旁人并不会意外,也不会联想到皇帝那不方便行动的腿上。
但是,李世民却拒绝了。骄傲如他,在今日这个严肃的场合,又岂能掉链子?
拒绝了肩舆,连拄杖都丢到一边,只剩下了李承乾的搀扶。
父子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着祭坛走上去。
俩人每走一步,都会跪倒一大片人。最外围的是百姓,中间一层的是勋贵,最里层,则是朝臣和顶级勋贵、皇亲。
当祭坛最外端,长孙杨妃等也盈盈下拜后,才是登上祭坛的阶梯。
走到这里,李世民已经满头是汗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紧锁眉头,神情很是享受。他能感受的出,这跪拜的礼节不是来自规矩的安排,而是这些人自发的。
一步一停顿,每走一步,李世民都要回忆一下自己的往昔,一直到祭坛最顶端,李世民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
很精彩啊,自己这一辈子,并没有白活。
杨度和萧瑀,尽管腿脚也不利索,可是皇帝都这般登台了,更别说他们两个了。不用搀扶,两个人也是一步一步的登上了祭台。
等皇帝喘匀了气,转过来的时候,萧瑀才高声呼喊道:“禅位大典开始!”
喊完,两位老人再次跪倒在地。
深吸一口气,萧瑀继续大声道:“自尧舜时代以来,少有禅位者,即便有,也都是畏惧权变之威,亦或寿数到头,匆匆而禅。
赵武灵王在位时,为了专心对外,才将皇位禅位给太子,但是这番设想却严重违背了政权构建的规矩,最终造成了赵国的内乱,饿死沙丘宫。
后凉懿武帝吕光,龙飞四年十二月病重,乃禅位太子吕绍,自称太上皇,不久便去世。北魏献帝拓跋弘,于皇兴五年就把皇位让给五岁的太子拓跋宏,自称太上皇。名为禅位,实则依旧把控朝政,禅位之举措,宛如幼童般只是为了玩乐,乃是帝王之耻。
北齐武成帝高湛,在位期间,宠信奸佞宵小,yín_luàn 于朝廷之上,并肆意诛杀宗室以及大臣。朝政混乱,社会处于动荡之中,北齐国势因此转衰。河清四年,高湛传位于太子高纬,自为太上皇帝。此举,不过是为了摆脱骂名而已,亦是帝王之耻。
北周宣帝宇赟,与后凉懿武帝吕光一般,皆是命不久矣,才禅位于新皇。患病期间,朝政怠惰,影响恶劣。
历数各朝各代,如陛下般仅是身体抱恙,仍旧年富力强,就将皇位禅位于太子的,微臣未尝听闻。今陛下禅位于太子,为万世开先河,微臣为陛下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