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作战,除非是极必要的情况下,否则一般都会把士兵的骨灰带上。
眼睁睁的看着尸体摞了几辆车,李承乾的脸色难看的很。
于泰虽然因为太子打断了自己的决斗不高兴,可是见太子看着载尸体的马车不开心,只能劝谏道:“殿下,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这就是战争,战争哪有总杀人,自己不死人的?就末将看来,咱们遇到同样数量的敌人,自身战损才一成多一点,这可是少有的大胜啊!”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对“大胜”和“残胜”的定义是什么样的,反正估计不会太美好。
索性也就不问于泰,李承乾背着手回到了马车上。
孙思邈也处理完了伤员,回到他自己的马车上休息了。
张赟靠在车厢的角落里睡得很死,李承乾只好把车厢里的棉褥子盖到他身上。
这一刀让他失血过多,用孙思邈的话来说就是元气大伤。
盖上被子,李承乾赶紧进入睡眠,明天还要赶路,在行驶的车上,他一定睡不着。
第二天醒来,就看到了面色更加苍白,满头汗水的张赟。
完蛋了,这家伙到底还是受了风寒。
喊过两个宦官合力把张赟平着放倒,没有暖屋子,所以没办法憋汗,如今只能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但愿这样的物理降温方法能管用。
中午的时候,张赟醒了过来。
额头湿漉漉的,仔细感觉,才发现是冰凉的布条。
马车抖的厉害,让人想吐,身上没有一点的力气,就连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恍惚中看到太子伸手在自己额头摸了摸,然后把沾了雪水的凉布条放到自己的额头。
感受到冰凉,张赟忍不住的想哭。
作为刑余之人,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成了最悲哀的尘土。可是,陛下把他简拔于微末,如今殿下又这般对他。他只恨自己为何只有一条命,没办法同时报答这两位。
见张赟的嘴动了动,李承乾只能拿勺子往他嘴里喂点儿水。
行进中的队伍最怕的就是突然袭击,不止会耽误行程。
不过好在李靖还是很体贴的,靠近马邑的时候,又有一千骑兵过来迎接,领头的就是长孙冲和柴哲威。
李靖自然知晓长孙无忌和柴绍的想法,所以任命长孙冲和柴哲威为自己帐下校尉,带着他们活跃在最前线。而程处嗣,则被老程弄到了李绩麾下,那里同样不缺乏战斗。
看到马车上运的战利品金刀,长孙冲恨恨道:“这是一股逃窜的突厥贵族,如果不是想要干掉主力,如何能让他们逃走。只是不曾想他们竟然会惊扰到你,承乾啊”
知道长孙冲怕会有人怪罪到他们头上,李承乾就摇了摇头:“孤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来的,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长孙冲笑着抱了一下李承乾,然后带队进马邑的大营。
虽说这里是唐军的主力部队,可是却看不出主力的样子来。周围不少的士兵都围在一起,身上都裹着突厥人的皮甲、兽皮之类的东西,不伦不类。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注意军容了,天气这么冷,只要能弄到身上穿的,都不能放过。
中军大帐里,李承乾见到了李靖。
尽管他是总指挥一样的职位,可一只手上还是裹着纱布。见李承乾奇怪的看,就笑笑:“急功近利要不得啊!老夫本想一鼓作气吃个饱,可是差点被物反咬一口。你要切记,为将者,不能心浮气躁啊!”
搬个椅子坐在李靖对面,李承乾道:“您以前还教导过弟子事到临头须放胆,越是飘忽不定的时候,就越要早下决断,怎么如今反而否定了?您没必要自责,颉利虽然屯兵聚集在襄城,可咱们未必就不能干掉他。”
李靖点了点头,作为合格的统帅,他不需要过多的安慰。李承乾的这一句话,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中原过年的时候,我等却在草原苦熬。所以老夫才把你叫了过来。虽说身在草原过年,不会导致哗变,但是你这个太子也在,会让将士们好受一点。和朔方、丰府一样,老夫能交给你的只有伤兵营。军中的事务,你不要插手。”
李承乾点了点头,再说他也没准备插手。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令出二门。
得到了伤兵营的任命,李承乾就走出帅帐,开始接管马邑的伤兵营。
跟丰府和朔方比起来,马邑的伤兵营要凄惨的多。人手不足不说,周围也找不到足够的燃料。这里,已经算是突厥的腹地了,那些该死的牧民秋日的时候总会把牧草割掉储存起来。而唐军到来,他们能够驱赶牛羊,没办法带走牧草,就只能付之一炬。
缺少燃料的情况下,伤兵能好受才怪了。全军营的燃料现在都在限量供应,就连饭食,都变成了两天一顿熟的。
大唐的士兵是最能忍耐艰苦的,好多人嚼着没熟的牛羊肉、吃着生的粮食,最多也就是在嘴上抱怨一两句。
牧草没了,草根还在,可是那少量的草根,却比牧草还要寒颤,能提供多少热量?反正李承乾是不会再回想起大灶下的燃料,竟然是马粪。
叫了一大队人随自己出营,在李承乾的指挥下,士兵们走不远就会在地上挖一个坑,最多一米多深,然后再回填。
所谓的马邑就是后世的山西朔州,记得山西盛产煤炭,所以李承乾只祈求一些煤矿不要离地面太远。
上天是眷顾李承乾的,或者说是眷顾大唐的,挖坑的行为不过持续了两天,就挖到了一个靠近地面的煤矿。
煤的质量不怎么好,卡数估计很低,可是在这个马粪都被当成宝贝的时候,就是金子,也没它有用。
李靖本来不知道李承乾在干什么,当一大块煤炭摆放到他面前后,立刻就派遣了三千士兵挖煤。
现在马邑跟襄城进入了对峙期,轻易不会开战。如果取暖之类的问题不解决,没准不等突厥人露出破绽,唐军就要先崩溃了。毕竟,草原的环境不是唐人能够忍受的。
有了煤炭的唐军阵营,立刻恢复了活力。伤兵们不用再躲在帐篷里哀嚎,寒冷的士卒也用不着把手塞进裤裆,围着营地转圈散步取暖。伙房的厨子也不用再瞅着马屁股等马粪,就等着给士卒们送上一份热腾腾的饭食。
唐军营地的变化,是瞒不了突厥人的。靠近地表的这些煤炭燃烧起来废气很多,远远的就能看到烟柱子。本来期待草原的气候能够让唐军退却的颉利,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刀砍死了报信的信使。
很奇怪,李靖还是迟迟不做出兵的决断,哪怕恢复健康的将帅们接连恳求,都不答应。
就这样,马邑的唐人们,迎来了他们第一次要在草原度过的新年。
跟寒风中的军营不同,如今的长安热闹的很,百姓们并不知道如今大唐的jūn_duì 都在草原上挨冻,如今他们正在抓紧时间筹备过年的事宜。贞观二年的灾难,贞观三年并没有再次上演。而且,今年没听说哪里受了灾,今年堪称天下大丰的一年。
皇宫里也很热闹,宫女宦官们都在张灯结彩,李泰和李恪则固执的去了李安仁家,决定守着老先生过年,皇兄不在,他们两个虽然不是正式的弟子,可也得帮兄长尽孝。
可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环境里,皇后长孙却满脸哀愁,捧着朔方、丰府等地送来的信件哭成了泪人。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混小子,居然真的去了前线,在朔方待着不好吗?哪怕在丰府待着也行啊!干嘛傻呵呵的去了马邑?
见皇后泪流满面,李世民背着手叹息道:“不吃苦也不行了,如果柴绍没有在吹牛,那么承乾还真的要去马邑,朕也是jūn_duì 里出来的,如何不知道伤兵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此次十几万大军出动攻打东突厥,朕已经做好了阵亡数万,被天下指责的准备。可如果情况属实,那十几万大军的损伤可能降低一半以上。这,才是大胜。
承乾来信恳求朕把伤兵营的救治,也算在军功里。本来这不合规矩,可是,朕还是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