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折腾了,没必要回去。廖初收回视线,捏捏眉心,刚准备去附近转转,就听到身后一声响亮的抽噎。他本能地扭头去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哭得不能自已。廖初:“……”就是送孩子上幼儿园而已,下午四点就见到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大哥扶着车子哭了会儿,大概觉得不够,竟又走回幼儿园的围墙边,努力从栏杆和门缝中向内眺望。廖初这才惊愕地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栏杆上……长满了姿势各异的家长!高个儿踮脚站着,从上面看;矮个儿弯腰撅腚,从底下看。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青叶幼儿园面积很大,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小班的教室。然而这并不妨碍新家长们抹眼泪。果果舅舅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但让他也趴在墙上哭……做不到,这个真的做不到。第27章 野马分葱大哥又学着别的家长那样,歪头对着幼儿园围墙哭了一阵子。等到后面好像颈椎有点撑不住,这才揉着脖子回到车旁边。他看见廖初后颔首示意,“抱歉,失态了。”廖初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一般来讲,成年男性被人发现自己因为小事哭泣后,往往会产生类似羞恼的感觉。但对方却完全没有。他只是单纯因为自己哭起来难看难听,影响了别人而道歉。那人背过身去,飞快地抹了抹脸,重新转回来时,看上去已经很正常了。当然,如果不去看红彤彤的眼睛的话。他对廖初伸出手来,主动自我介绍:“您好,我叫柳溪,是个作家。”廖初跟他握了握手,“廖初,厨师。”柳溪点点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几年前我去取材,还专门了解过行政总厨这个职业。我记得当年你22岁,对吧?这个年纪能做到那个位置,真的很了不起了。”廖初有些惊讶,“过奖了。”顿了顿又道:“比不上您,工作又潇洒又高雅。”柳溪听了直摆手,苦笑道:“工作嘛,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您管人生理食粮,我也就是给人送精神食粮的。说的好听,是作家,说的不好听,就是爬格子的。潇洒的时候是真潇洒,累的时候也是真累,你看我才三十多岁,这腰椎颈椎就跟六七十岁的人似的……”说到这里,柳溪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赚钱嘛,都不容易,各行有各行的难处,既然是自己选的,就受着呗!”廖初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停着,就这么靠在旁边说话。九月初的日照仍然十分强烈,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就晒得受不了,脸上细细密密冒出一层油汗。两人立刻退到树荫底下。日头虽然毒辣,但整体温度已经降了不少,只要避开日晒,瞬间就凉快了。柳溪擦了擦汗,掏出一张名片,“对了,这是我太太的名片,她是做典礼策划的,生日宴会、结婚典礼什么的都可以,有需要随时打电话。”说完自己就笑了,“不是强买强卖,就是看我太太挺辛苦的,就偶尔帮她发一发。”一般来说,对妻子好的男人都不会太坏。廖初接了名片,也给了张自己的,认真道:“了解,以后有需要一定找你们。”柳溪就笑得挺满足,有种终于替妻子分忧解难的成就感。“对了,廖总厨,你怎么突然来清江了?”柳溪好奇道。廖记餐馆,这是自己要单干了吗?前段时间,他一直带着女儿四处游走,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进行签售,直到大前天才为了开学回来,真没留意网上的舆论,所以也不知道廖初的情况。廖初简单说了下,“我现在已经不是总厨了,暂时自己开了个小馆子,就在绿苑区那边。”“绿苑区?”柳溪一愣,又问了详细地址,当下一拍巴掌,“这不巧了吗?我去年刚在旁边那个小区买了房子。这下好了,以后吃饭有着落了!”这还真是巧了。廖初也觉得挺有意思。什么父母教育什么样的孩子,柳溪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想必他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看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果果开学第一天就能交到好朋友呢。以后两个孩子一起上学、放学,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孩子送进去了,家长们却不想走,干站在这里有点尴尬。柳溪就问廖初等会儿怎么安排。廖初道:“难得出来一趟,我准备在这边的菜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食材。”这一带已经很靠外环了,再往北走几公里就是本市最大的城际农贸市场,有很多源头直供的商铺和摊点,一般市场和超市没有的食材,这里也会有。柳溪最近不用赶稿子,也是打算等下午女儿放了学一起回家。他正不知该怎么消遣接下来的时间,听了这话就说:“这么着吧,相逢即是缘,我也想来外面看看这些烟火气,给下一本小说采个风。方便的话,咱们一块儿,我向你学习一下这个烹饪的技巧。”虽说能叫外卖,或者是去外面吃,但饮食文化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占了相当重的比例,尤其是亲子之间的交流,很大一部分发生在烹饪和进餐过程中。如果他能学那么一两手,以后跟女儿的关系肯定会更亲密。廖初没什么意见。说起来,他这个监护人还是半路得来的,对于养孩子这方面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人家跟自己学厨艺,自己也可以借机跟人家取经。聊到养孩子,柳溪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柳溪扶了扶金边眼镜,胸有成竹道,“其实之前我们不住在清江市,我太太的公司在隔壁市,后来我们家倩倩准备要上学了嘛,就做了特别多调查和工作,发现这边的青叶幼儿园很不错……”走进菜市场的柳溪,就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看什么什么稀罕。他跟着廖初走了两步,满脸好奇地拿起摊子上一把绿菜,“哇哈,这个韭菜好强壮啊!”摊主:“……”廖初:“……那是蒜苗。”“哦哦。”柳溪恍然大悟,又小心翼翼给人家放回去。然后又使劲看了几眼:嗯,这叫蒜苗,下次注意。发生了把蒜苗认成韭菜的乌龙之后,柳溪明显谨慎许多,再开口之前就先跟廖初偷偷确认。“对了,咱们这幼儿园的老师都大有来头。”在经历了十次出手,八次认错之后,柳溪好像终于接受了自己对烹饪方面毫无天赋的现实,继续把话题转回养孩子。“尤其是那个余渝老师,你别看他年轻,听说是个神童跳级来的,大学期间就在国内外好几家重量级期刊上发表了论文,对幼儿身心健康成长很有一套的。听说之前他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有好几家幼儿园的负责人去学校直接对接了……”柳溪和太太原就倾向青叶幼儿园,确定余渝会来这里执教之后当场拍板,先过来在绿园区买了一套房子,年初刚装修好。因为柳溪的工作性质特殊,对于时间和地点要求并不苛刻,所以平时主要由他负责带孩子,太太有时间就从隔壁城市过来一家三口团聚。这些信息廖初还真是不清楚。他只是觉得那个叫余渝的老师给人第一印象非常好,很值得信赖,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了不起。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摸了摸口袋。那里放着两枚金灿灿的感情果,很温暖。一路上,柳溪的嘴就没停下来过。要么跟廖初分享他和太太的养娃心得,要么就抓着菜市场的菜贩们聊天,刨根问底打听各种故事。有的菜贩子愿意说,他就乐颠颠听,偶尔甚至还会掏出录音笔来记录。有的不愿意说,他也不介意,照样笑呵呵。廖初也是开了眼界。中间柳溪说得口干舌燥,跑到路边买水,顺手递给廖出一瓶,“我是不是有点话唠啊?”廖初点头。话确实多,现在他耳朵里还嗡嗡的,活像跑过去一群嘎嘎叫的鸭子。柳溪震惊于他的耿直,有点尴尬的挠头。“干我们这一行的吧,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埋头写稿子,基本上不跟人说话,时间长了,语言功能都要退化了,所以难得出来,就拼命跟人说……”他和好多同行都是这个样子,经常在社恐和社牛之间反复摇摆,很有点人格分裂的前兆。正说着,就见廖初停下脚步。柳溪顺着伸脖子一看,才要开口,却又赶紧刹住,小声问廖初,“这个我记不真切了,是什么螺来着?谁知这个菜贩子耳朵尖,直接扯着嗓子喊:“这是田螺,这一批特别肥,先生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