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语言是多么的复杂多变呀,一个词能够延伸出十种百种的含义,让人头昏脑涨的,以慕枝的小脑袋,现在都还没精通大部分的用词。
所以,他不清楚这个“再说”到底多长时间。
是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呢?
慕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回答来,于是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问:“仙尊,‘再说’是多久呀?”
顾陵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侧脸笼罩于昏黄的光线中,晦暗不明,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慕枝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还在满怀期待地追问:“是明天吗?”
顾陵云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没有一点拨动:“结契大典兹事重大,不是一两日能完成的。”
慕枝似懂非懂:“哦……要很久吗?”
顾陵云没有否定这个说辞:“是。”
要很久很久才能结成道侣啊。
慕枝眨了眨眼睛,在他的认知里,每当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时候是一天,月亮从圆到缺的过程就是一个月,至于很久很久……
他想出了自己心中认为最久的一个时间:“很久——是要等春天到来这么久吗?”
长明峰的春天短暂而遥远。
距离春天的到来,还有四个月那么久呢。
顾陵云并不想解释太多,只道:“差不多。”
慕枝知道“差不多”的意思,于是天真地以为,只要等春天到了就可以和喜欢的人结成道侣了。
一想象到那样的画面,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起来,在暖炉的映照下脸颊也红扑扑的,用着一种缥缈而期待的语气说:“那、那真的太好了呀。”
慕枝沉溺在于自己的幻想中,并没有察觉到身旁男人的冷淡与敷衍。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春天。”慕枝坐在草坪上,与新交的朋友仙鹤碎碎念。
慕枝好像有着永远都说不完的话,但好在他的嗓音清脆动听,就算是一直说一直说,并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他说了很多,向仙鹤说着可以倾诉所有的一切。
长明峰实在是太荒凉了呀,连一棵梧桐树都没有,要是在梧桐乡,新婚夫妻都是要在梧桐树上筑巢的。
好想和仙尊在一起多一点时间,可是仙尊好像很忙。
还有,希望仙尊的师弟的伤能快点好起来,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唱歌啦。
……
不过,提及得最多的还是春天。
在慕枝看来,春天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万物新生,鸟语花香。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慕枝的语气兴奋:“等到春天到了,我就可以和仙尊结为道侣啦!”
说完了一连串的话,慕枝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了唇角:“仙鹤叔叔,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仙鹤舒展开优美的脖颈,它喉中的横骨还未炼化,说不了人话。它那双黑豆般的眼睛中充满了长者的睿智与包含,慈爱地看着慕枝。
慕枝的声音越发地小了,手指纠缠在了一起,低落地说:“可是……我在长明峰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对于妖族来说,慕枝刚刚成年,天真懵懂、纯粹无知。
他为了顾陵云,远离家乡千里迢迢地来到这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梧桐树,也没有朋友。
长明峰冷清孤寂,风雪阵阵。
长明仙尊的赫赫威名在外,鲜少有人胆敢踏足此地。而顾陵云又很忙,忙着帮师弟疗伤,忙着操持宗门事务……这些日子以来,陪伴慕枝的只有一个洒扫的小童。
小童和慕枝相处得不算好也不算坏,可慕枝总觉得小童看他的目光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
如果他再对人族的语言了解一些,就知道那是鄙夷和不屑。
仙鹤见慕枝的神情落寞,伸出雪白的翅膀,轻轻地拍了拍慕枝的肩膀,像是在安抚。
慕枝回过神,将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一笔带过:“仙鹤叔叔,等到结契大典那一日,你一定要来哦!”
仙鹤矜持地点了点头。
慕枝一扫阴霾,又高高兴兴起来了,他搂住仙鹤的脖子:“仙鹤叔叔,带我出去逛一圈吧。”
慕枝的修为低微,连腾云驾雾都十分勉强,对于他来说,长明峰就像是一个冰冷的鸟笼,将他困在其中寸步难行。
不过还好,有仙鹤叔叔带他出去。
仙鹤没有拒绝慕枝的要求,双翼舒展了开来,轻轻一振便腾空而起。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道漂亮飘逸的白影在云端环绕。
高处不胜寒。
慕枝迎着寒风打了个哆嗦,他低头往下看去,下方山川连绵,覆盖了一层厚雪。在高处,一切都变得如此的渺小。
鸟类天生属于天空,慕枝没有感觉害怕,只有满腔的欣喜。
他伸出手,一缕轻云从指缝中流淌而过,心中情绪澎湃,想要找一个方式发泄出去。
慕枝又想唱歌了。
可他刚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就想到了顾陵云说的话。
不准唱歌。
陆师弟的伤势未愈,要静养。
慕枝小心翼翼地藏好了自己的欢愉,左右一看,掩耳盗铃般地说:“这么高的地方,别人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仙鹤发出了低低的一声鹤鸣。
慕枝窃窃地笑了起来:“仙鹤叔叔也觉得对吧?”
于是他张开双臂,迎接着寒风与暖阳,在辽阔的天宇下曼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