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稀疏,密林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窄窄的小道挤在高高的树丛之间,林子里偶尔能看到巨大的石碑,高逾几丈,印刻着时光的痕迹,上面布满了青苔树藤,上面用不同时代的语言刻着某位先辈的事迹。众人下落的位置不一,稀稀疏疏地三两成行,观摩着这处充满古老气息的遗迹。楚照流负手走在谢酩身畔,东张西望着。楚勋缀在后头,直戳戳盯了会儿楚照流的背影,一脸阴郁地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传音给旁边的人:“想好了?你真敢对楚照流下手?”他身旁站着个还算英俊的青年,目光黏在远处脚步轻快的楚照流腰上,腰带束得那把腰线条流畅细韧,握上去的滋味定然美妙,他眯眼舔了舔唇:“废什么话。”楚勋啧了声,颇有点瞧不上这副色欲熏心的模样。他找来的这个帮手,是个在族内名声极差的堂哥,荤素不忌的,在外学了些阴阳交欢之术,游历多年,但凡有点姿色的都敢下手。楚照流人是不如何,但那副姿色难得一见,这个堂哥刚才在院子看一眼就挪不动步了。两人一拍即合,转瞬就有了主意。楚照流一个大男人,若是被人在这方面欺辱了,难道还能找扶月宗告状不成?他还要不要脸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支开谢酩?楚照流虽然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不过没太在意。他走走停停的,遇到石碑,就多看一眼。看着看着,楚照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谢三,这已经是五千年前的文字了,”楚照流脚步一顿,指了指面前的石碑,“你说会不会,我们要找的拓本母本……”谢酩的目光也落在那块石碑上,沉吟了一下:“这篇密林中有多少石碑?记载时间最早的是多少年前?”楚照流无辜地眨眨眼:“你问错人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楚家的祭祀大典二十年一次,他离开楚家时甚至还不到十五岁,当然是没参加过,也没来过这儿的。这么一看,还真如外客一般。谢酩略微一怔,明白过来,望着他的眸色深了深:“我去探探。”楚照流完全没感受到谢酩的眼神,欣然道:“那东面那片就交给你了,西面交给我,一会儿在尽头碰面,可别迷路了。”谢酩沉沉地应了声,转身便没入了密林。楚照流也扇着扇子,溜达向另一边人迹罕至的方向。一直盯着两人一举一动的楚勋眼前倏然一亮。谢酩居然自己走了。老天爷都在帮他!他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悄然钻进了深林之中。楚家这片后山密林里布有重重禁制,神识探不开,楚照流边走边瞧着,琢磨着之前看到的石碑上的内容。大多石碑上只是寥寥几句,写一下那人的生卒年,也有记载那一辈的楚家人身怀什么使命,做了什么大事,仿若一篇祭文的。之前在地宫里临摹下来的上古文字也是一篇祭文。只是,就算真的能找到刻印着上古文字的石碑,似乎与他灵脉的关系也不大。他爹娘真的只是为了给他寻秘法药方才失踪的吗?又路过一块石碑之后,楚照流的步子倏地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后,眉梢高高挑起,不紧不慢地找了个地儿坐下,姿态惫懒,毫无警惕。他正思索着楚勋准备怎么对他下手,身后陡然袭来股热风,楚照流翻身一躲,抱着手回头一看。身后的人扑了个空,不怎么在意地直起身,冲着他笑了:“照流堂弟,这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堂兄来带带你啊。”那目光像湿腻腻的蛇似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身后传来脚步声,楚勋在后面断了后路,噙着丝快意的冷笑:“没想到你这样的丧家之犬还敢回楚家,没了谢酩在身边,我看你还怎么狐假虎威。”楚照流饶有兴趣:“哦哦?”楚勋被他这副事不关己似的姿态气得声音一劈,浸着股恶意重新开口:“楚照流,我实在很好奇,你是不是和谢酩睡了?他怎么就那么听你话,居然还带你御剑?”他对着楚照流的侧影,没注意到自己话音一出,楚照流嘴角牵着的笑意便渐渐淡了,眉目间蕴起股冷色。“听说谢酩是个洁癖,你要是被人染指了,你说谢酩还听不听你的?”楚勋狠狠出了口恶气,还想接着说,另一面的那位堂兄却有点等不及了,取下腰上的鞭子,猩红舌尖舔了下嘴角,不耐烦地打断:“春宵一刻值千金,楚勋,说够了该我上了……我对好好对待这位美人的。”楚照流终于慢慢开了腔,语调有些奇异:“其实一般情况下,我都很大度。”楚勋愣了愣。密不透风的深林里不知何时起了风。“我和谢酩睡没睡,你猜啊?”楚照流转过脖子,轻声细语的,脸上却没有分毫笑意:“谢酩是什么人,也是你说得的?”一股灵威忽然凭空爆发而出,砭骨的狂风迎面席卷而来,恐怖的风刃擦过耳畔,轻易就能将人割得粉身碎骨,两人脑中刷然空白,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双腿一软,在强大的压迫感下,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楚勋不可置信地拼命抬起头。谢酩不在,而风暴的中心是楚照流。凛冽的风声割得他浑身剧痛,楚照流的姿态却依旧懒散悠闲,衣袍在风中猎猎而动,居高临下地望过来,刹那间当真恍如仙人。那些旖旎的下三滥手段被抛之脑后,深切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楚勋的齿列都在发抖,喉咙中发出了古怪的咕哝声:“怎么可能……你明明早就废了!”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在楚家大门口,楚贺阳说的话。“……楚照流其实早就恢复实力了。”楚贺阳当时的提醒,恐怕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当时只当楚贺阳失心疯了,满口屁话。楚照流要是早就恢复了,为什么没人知道?!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了般,楚照流嘴角勾起丝弧度:“若是让你知道了,这出戏还怎么上演?”他随手一扬,身后方才还叫嚣着要睡他的那人仿若一只绵软无力的棉花娃娃,毫无阻滞地被一股巨力带起,砰地砸到巨树上,猛然连砸了数下,鲜血飞溅,痛叫不止。楚照流有点嫌吵,弹指封了他的声音,慢吞吞地一脚踩在楚勋肩上,目光凉凉的:“楚家真是越发人才辈出了,对同宗下这种手,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你呢?”察觉到他话里蕴含的冷意,楚勋瞳孔骤然一缩,色厉内荏:“你不能杀我!这是在楚家,这、这是在列祖列宗沉睡的祖墓附近,我太爷爷也在,你敢杀我,你绝对走不出楚家!”你还知道这是在列祖列宗沉睡的祖墓附近?楚照流甚至有些莞尔:“我说了要杀你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让我出手的。”耳边风声未止,听到楚照流这么说,楚勋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心脏狂跳着,浑身紧绷。“差不多猜出你和他打的什么主意了,真是有够恶心的。”楚照流撇下眸光,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粲然一笑,“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他笑得很好看,楚勋心底都在发寒:“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恶鬼,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楚照流扇子一并,以扇骨敲了下楚勋的手腕,藏在他手中的一包药粉啪地掉出来,开了条缝。粉色的药粉,带着股甜腻腻的异香。见到这东西,楚勋猛然猜到他想做什么,惊恐地挣扎起来:“楚照流你疯了!你敢对我做这种事!”楚照流吃惊地瞅瞅他,有点好笑:“你能对我做这种事,我怎么就不能了?做人不要太双标嘛,来,张嘴,乖。”最后那几声称得上是温柔如水。片刻之后,楚照流整整衣袖,施施然从树丛后走出来,漫不经心地思忖着,谢酩这会儿应当快探完他那边了……他的脚步陡然一滞。他心里念叨的人正站在前方,静静看着他,繁密的枝叶间透出几缕明亮月光,正正好洒在他身上,像笼罩了一层清冷迷离的薄纱,人如明月,姿容胜雪,冷漠干净得让人只敢远观。身后隐约传来了奇异的响动,楚照流蒙了一下,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拉着谢酩就飞速奔逃开一段距离,硬着头皮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谢酩任由他拽着,语调平静无澜:“探完那边,见你没来,便过来了。”楚照流不太确定:“那你有听到什么吗?”“听到了。”楚照流勉强镇定:“从哪里?”谢酩静默一瞬,慢慢道:“我很听话。”楚照流呆滞地攥紧了手里的扇子,霎时尴尬得头皮发麻。作者有话要说:谢酩:难道我不听话吗?照照:???重点是这个吗?相信大家看出来了,照照其实不是什么好人(x第29章以谢酩的性子,对事的态度向来分明:要么闭口不谈,要么承认坦然。但楚照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甚至还开他玩笑!这种感觉,不压于和谢酩坐一块儿听民间那群拉郎大师说他俩的小黄本。一股热意攀上了脸颊,楚照流狂扇着扇子,眼角余光偷偷摸摸打量谢酩,见谢宗主神色岿然不动,全然没有因为楚勋那通屁话有什么触动,突然恍悟。他和谢酩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何须计较这种事?反正话也不是从他口里放出去的。谢酩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一通说辞把自己给说服了,楚照流又迅速安然起来,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口:“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