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这种先例,一个人有两个人格,性格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人共宿在一具身体上。没猜错的话,当年的事,应当是昙鸢被逼至绝境后,殷和光醒来做的。但楚照流的心情没有因为这个猜测好多少——就算如此,以昙鸢的心性,也绝不可能原谅自己。思绪翻飞间,惑妖已经注意到了被裹在黑丝阵中的蛋,眸光一转,柔媚低笑:“昙鸢,佛宗为了保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呀,连上古神兽的蛋都舍得拿出来。好和尚,刚刚一路上过来,那满地朝你嘶吼却又被你身上佛光烫伤的冤魂,可不可怜啊?”昙鸢的神色微微一滞。也就是这个刹那,惑妖突然一掌拍向地上的阵法,那座精巧的小阵顿时被毁了一个角,几枚阵棋破碎。昙鸢跨出一步,正要阻止她,脑中又是一阵撕扯剧痛。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似乎不满他的拖拖拉拉,想要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佛宗的未来。尘世西雪国的太子。两重身份,两重负累。惑妖不紧不慢地火上浇油:“你不是要普度众生吗,外面那么多冤魂等着你普度呢。”她妖艳的红唇一勾,美目流转:“你不会以为你们外面布置的阵法,抵挡得住几十万冤魂之怒吧,本尊只要将这颗蛋破坏,平衡被打破,整个夙阳都要因为你而再遭一场浩劫。”昙鸢眉心间冷汗涔涔,咬牙:“贫僧……”惑妖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意,循循诱惑:“只要你将佛骨剔交给我,这一城的冤魂,都能得到解脱。”剔出佛骨,等于要了昙鸢的毕生修为。对于常人,听昙鸢说说禅都会有所顿悟,更别提妖。对于妖族来说,天生佛骨的昙鸢就像一颗十全大补丸,只要将他吃了,修为就能突飞猛涨。惑妖的心情愉悦极了。今天她不仅可以得到佛骨,还能解决两个宿仇。与那人合作,果然不错。她笑盈盈地望向一旁的楚照流和谢酩,望着谢酩俊美冷漠的脸,兴奋地舔了舔唇角:“小谢酩,你想本尊先奸再杀,还是先杀后奸呀?本尊很喜欢你的脸,可以让你来选择。”惑妖是没有性别的,只是她平时更喜欢用女相而已,见谢酩不说话,若有所思地化成男相:“还是你喜欢男人?”——看得出他的心情的确很好。谢酩的脸色简直比极北之地的万年冰山还冰冷。楚照流实在没忍住:“噗!”谢酩冷冷剜他一眼:“很好笑吗?”楚照流:“哈哈哈哈哈哈,一点也不好笑!!!”他在这边笑得肚子疼,那边的昙鸢倏地动手了。惑妖纹丝不动,脚下又一踏,踩碎了几枚阵棋,伸出手,尖锐的指甲按在那枚蛋上,威胁地轻轻敲了敲。昙鸢身形一滞,紧盯着惑妖。惑妖笑道:“倘若是你另一个人格,才不会管本尊会不会毁蛋、夙阳又会如何,你这般畏畏缩缩的,本尊可真瞧不上。”话毕,他翻手一掌,竟然就要将那颗蛋拍碎。千钧一发之际,金光一闪即逝,昙鸢竟然直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那颗蛋,生生挨了一掌!惑妖眼底流露出几丝讶异。即使他很清楚自己一掌的威力如何,昙鸢此时应当无力动弹了,也依旧谨慎地没有靠过去,猩红的舌尖舔了下白生生的齿列,露出个森冷的笑:“该你们了……”话音未落,一股寒意猛然窜上心头,随即滚滚而来的便是一道磅礴锋锐的剑气!惑妖反应极快,一退三丈远,仍不可避免地被割伤了半边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谢酩一手持着鸣泓剑,雪色衣袍无风鼓动,神色淡淡地望着他:“你方才说,要将谁……”顿了顿,才吐出那四个字,“先奸后杀?”作者有话要说:楚照流(兴致勃勃):我可以凑个热闹吗?谢酩(顺从躺下):你请?第22章这四个字森森地回荡在大殿中,尾音沉且冷,换了常人,早就被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吓得腿软了,楚照流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又想笑了。谢酩属实是恼羞成怒了。能让谢酩动真怒,惑妖再死一次不亏。惑妖就没楚照流那么悠哉了。感受到谢酩身上萦绕的磅礴灵力,压力骤至,他勃然色变:“怎么可能!药效明明……”谢酩不言不语,长剑一横,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干净利落地一招取向惑妖心口。惑妖不敢直面鸣泓剑锋芒,连连避退。到底是妖王,三两招解决不了,楚照流看了会儿热闹,移步走到倒地不起的昙鸢身边,伸手扶起他。昙鸢眉尖紧锁着,睫毛也染了点金色般,细碎颤抖着紧闭,怀中护着神兽蛋,唇角流下了道浅浅血痕。“你准备如何做呢?”楚照流叹了口气,眼尾扫了眼被破坏的阵法,从怀里掏出个素净的白玉瓶,倒出枚丹药,塞进昙鸢口中。没了神兽蛋的联合压制,他能感受到,那股怨气蹿得愈发厉害了。周遭窸窸窣窣声不止,万鬼窥伺,哭嚎声越来越近了。楚照流的眼皮跳了跳,回身催促:“谢三,你好慢!”再拖个一时片刻,恐怕这城中千万恶鬼就要聚集到这边来了。万鬼齐哭的怨念,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暴动起来,他和谢酩都会被吞噬得骨头都不剩。“嘭”一声,前方不远处砸落一道身影,尘灰散去,惑妖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秋水般的鸣泓剑近在咫尺,抵在他的额心。再往前几寸,就是他苦心凝练的妖丹,妖丹一碎,他就会重归枯骨。谢酩的手稳稳持着剑,目光却没留给惑妖一分,尽数落到楚照流身上,语气冷冷淡淡的:“你倒是好清闲。”楚照流灵力还没恢复,为免惑妖再耍什么幺蛾子,没上前凑热闹,笑眯眯地摇摇扇子:“合理分工,知道您老不爱开口,我来问。”说着,他低下头,和善地看向惑妖:“都是老朋友了,就开门见山吧。助你复活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惑妖闭口不语。“或者再稍微详细点,”楚照流耐心地补充,“身量几何,面貌脾性,姓甚名谁,身在何处?”听到他不紧不慢的嗓音,惑妖转动眼珠,或许是换成了男相,气质也有了变化,阴恻恻地望向他:“装模作样,现在最缺时间的是你们吧,想从本尊这里得到答案?做梦。”楚照流挑眉:“我倒没料到,阁下还有这种宁死不屈的骨气?”惑妖语气轻蔑:“夏虫不可语冰,尔等渺小凡俗,本尊就算现在再死一次,也终有再见天日之日,届时你们怕都成了一捧骨灰,哈哈哈……”谢酩的剑忽然往前抵了一寸,锋锐冰寒的剑身切割豆腐一般,毫无阻碍地递进惑妖的额头,霎时血流如注。他总算将视线往下瞥了点,唇畔冰冷地勾起:“猜猜看,你沉睡了一百多年,现在的我,能不能让你彻底湮灭。”惑妖的瞳孔骤然一缩。虽然是敌人,但惑妖是最了解谢酩的敌人。他很清楚,谢酩不是骄妄之人,一旦开口说能就到,就是能做到。楚照流适时地继续补充问题:“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长剑又往下抵了一寸。“半个多月前,你在那人的指使下又做了什么?”两人配合默契,那柄剑已经抵在了妖丹边缘,冰寒刺骨的威胁近在咫尺,换作其他妖恐怕早就崩溃。只要剑尖再往前轻轻一蹭,世界又会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或许还会是永久的黑暗。再临死亡的滋味近在咫尺,惑妖的脸色愈发难看,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开了口:“我先回答一个问题,把你这该死的剑收回去!”出乎意料的,谢酩点了下头:“好。”惑妖愣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脸,先捡了最简单的回答:“半月前,你们俩人被诱至夙阳时,我也才苏醒不久,被那人控制着布置了一个幻境,具体是什么……”他脸色古怪了一分,呸了声:“你们俩自己不清楚?呵,狗男男。”楚照流头一次脑子跟不上,深切地感受到了茫然。这什么跟什么,他和谢酩怎么就狗男男了?但是谢酩一副什么都听懂了的样子,现在也没时间逼问详情,好胜心战胜好奇心,楚照流咽下了追问的话。谢酩的剑纹丝不动,惑妖却眼毒地发现他的睫羽颤了一下。他诡异地盯着谢酩,嘴角忽地牵出带有几分魅意的笑,眼中紫光流转:“我猜,你被种下了心魔吧?”楚照流倏地望过去。谢酩垂下长睫,眼神如终年不化的寒冰:“你觉得呢?”惑妖的脸色僵了僵。就算他的幻境再真实,以谢酩如今的心境,也不能保证真就能撼动他分毫。楚照流也松了口气。开什么玩笑,谢酩怎么可能被种入心魔?惑妖咽下不甘,冷冷道:“总之,那场幻境不是本尊主导的,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知道。本尊答了,把你的剑拿开。”谢酩非常诚信,手腕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