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楚大少爷顿觉矮人一头,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想缩短点先天差距。挺直了,还是差一截。楚照流暗暗咬牙,偷么声的,假装不经意的,缓缓地踮起了脚。谢酩:“……”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一点一点拔高的楚照流,轻轻吐出口气,两指一动,硬生生地把他摁下去打回原形。“楚照流,”谢酩漠然道,“你是不是想被丢下去?”楚照流愣了下,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幼稚,拿扇子抵着唇干咳一声,难得有点臊得慌,没顶回去。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了,怎么不知不觉就……谢酩垂下眼睫,眉梢忽然微微一抬,有些诧异。身前的人耳尖如霞似血,居然红了。与那只摇曳生辉的红色耳坠相衬,也不知是谁更红些。难得的,向来冷若冰霜的谢宗主眼底流过点不太分明的笑意,蔓延到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抵达天清山附近时,已经是三日后。天清山说禅会是位于夙阳、松河与江陵三界交界处的太元宗提出的,与佛宗合办,提供了讲坛道场。也幸好主场是在太元宗,离这边不算太远,不然一趟来去颇费时间。太元宗乃四大宗门之一,除了慕名而来的,也有不少想趁此机会,试试能不能在哪位大人物面前刷个脸熟、捡个机缘的。不过想进道场,要么有邀请帖,要么实力够硬,要么背景够大,所以大部分来看热闹的,都被太元宗的弟子拦在道场外,眼巴巴的,望内兴叹。道场上方还结了个阵,防止有人闯进去。这是太元宗的地盘,要是直接破阵闯进去,就是打人家的脸,活生生的挑衅。谢酩傲归傲,并不愚妄,纵然这个阵法在两人眼里都跟纸糊似的,还是落了下来。楚照流想了想,突然往谢酩身边凑了凑,小小声道:“我觉得你有必要换张脸。”“……”谢酩俊秀的眉拧起,“我有那么见不得人?”楚照流差点笑出声:“你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一百年前的大战结束后,谢酩长居离海,极少出现,他如今威望名声甚高,要是出现在天清山道场,必然惊掉一地眼球,让一群成天忍不住瞎捉摸的人怀疑发生了什么。西雪国旧都的事肯定就掩不住了,妖王复活的消息也会早早泄出去——自从灵通域出现,就没人能阻止天下人聊八卦了。好在之前在夙阳小城里见到的那对夫妻很守信用,没上灵通域说什么。想到这一层,谢酩略感意外。楚照流看上去总是一副洒脱自在样,好似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但从鱼头山到西雪国旧都,再到天清山,桩桩件件都显明,那副漫不经心的皮囊下,实则心细如发。他随便捏了张平凡的脸,抬眸:“行了?”楚照流非常不要命地一合扇子,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挑起谢酩的下颌,左右看了看,咂了咂舌:“怎么不捏个好看点的。”谢酩静静地盯着他,眼珠跟浸在水中的宝石似的。楚照流莫名被盯得不太好意思,悻悻地收回扇子:“行了,走吧。”等在山上的人不少,楚照流和谢酩慢悠悠走过去,听到路上不少人在讨论这场说禅会。“听说佛子已经在道场里了,我还以为佛子会像那些大家主似的有排场,坐在莲座上佛光漫天地飞过来……”“噗!你对佛子有什么误解?”“都来了哪些大人物啊?”“太元宗来了好几位长老,还有五大家里的三位家主!”“大多是为了佛子来的吧,听说天生佛骨对修行很有裨益呢……啧啧,我上一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还是问剑大会呢。”“问剑大会二十年一轮,今年在离海举行,流明宗主办,说不定能见到剑尊本人了。”“要是能远远见上剑尊一眼,我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出息!至少要看两眼吧。”……楚照流忍了忍笑,瞟了眼毫无波澜的谢酩,戳戳他的手臂,揶揄道:“来来,让我多看两眼。”谢酩凉飕飕地看他一眼:“你也想死而无憾?”楚照流简直想放声大笑,兀自在心里又回顾了一遍方才听到的那番对话,一边乐着一边走向道场的入口。抛去乱七八糟的信息,至少很确定,昙鸢来了天清山。说禅会马上就要开始,该入场的早就进去了,太元宗守在道场外的两个弟子无所事事地瞅着杂书,不屑地瞥了眼被拦在外面的那些无名散修。眼前忽地一暗。两人一抬头,忍不住双双屏住了呼吸,眼底禁不住浮现出一缕惊艳之色。眼前的这张脸,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理解什么叫“活色生香”。修界自然不乏美人,但长得这么……这么祸害的,实在少之又少。美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损美貌,反倒平添几分病弱的美感,朝他们弯唇一笑,晃花了眼:“劳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左边的弟子愣愣地“哦”了声,下意识抬起通行令。右边年纪稍长的弟子及时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瞪了眼,客客气气地道:“进道场需要邀请帖,请两位道友出示一下。”楚照流无辜地眨眨眼,理直气壮:“我们没有。”小弟子被他眨得心口乱跳,忍不住拉了拉师兄的袖子:“师兄,没有邀请帖也能进去啊……”太元宗师兄无言地看他一眼,谨慎地问:“敢问道友名讳?”两人站在入口处,楚照流又格外扎眼,吸引来不少人围观,都好奇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就听美人含笑道:“楚照流。”楚照流……?距离两人最近的一个女修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蓦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不止是她,在场每个人的神色都透出了几丝玩味,怜悯与嘲讽逐渐取代了眼中的惊艳。连那个太元宗的小弟子脸色也变了变。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修仙一途,看的终究是天赋与实力。一生都没法再结丹,寸步难进,再过几十年就是捧红颜枯骨,更何况……有人偷偷瞅了眼楚照流苍白的气色,啧啧摇头。可能连几十年都活不了。现场气氛一下冷了下来,楚照流巍然不动,像是没注意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谢酩微微皱了下眉。站在他们面前的太元宗小弟子也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呃,原来是楚前辈,前辈是想进道场吗,这,这……”楚照流似笑非笑:“怎么,我进不得?”太元宗师兄的脸色彻底淡下来,拱了拱手:“实在不巧,道场空间有限,已经坐满了。”看他这个态度,谢酩的眉头蹙得更深。楚照流含笑给他传了个音,解释了一下。太元宗和扶月宗积怨已久,新仇旧恨一箩筐,双方弟子若是在外游历遇上,多半都要借切磋之名打一场。加上他废物的名头,这名弟子的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楚照流懒得跟小辈计较:“行,我不进去,你进去帮我叫一下昙鸢,说我有事找他。”周围的目光顿时更怪异了,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佛子是什么地位?你楚照流又是什么地位?堂堂佛子,是你想叫动,就叫得动的?连那些世家家主、一派之尊,都不一定能请得动佛子,一个龟缩在师门的庇护下,得靠灵药吊命的废物,做什么青天白日梦!那个太元宗弟子的脸色也有点奇异,像是想笑,又碍于宗门面子不好笑出来:“这个,楚……前辈,你想叫佛子出来?”一字一顿的,未尽的嘲讽之意非常明显。楚照流微微一笑:“有什么问题吗?”看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太元宗的师兄无语至极,忍不住嗤笑了声:“佛子哪是我们能叫动的,你要是想叫佛子,那就自己喊吧。”说完,他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楚照流颔首:“这可是你说的。”太元宗的师兄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楚照流便扭过头,对着道场大喊了声:“昙鸢!出来!”声如滚雷,萦绕道场,久久不散。众人:“…………”众人目瞪口呆。还没等他们从楚照流胆大妄为的做法里抽回神,下一瞬,金光一闪,一位眉心点朱的俊秀僧人出现在楚照流面前,见着他,脸上露出了笑意:“来了,催什么。”第13章突然出现的僧人一袭白色僧衣,形羸骨瘦,气质纯然,嘴角的笑意微微,只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却又不敢接近,唯恐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