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蒋齐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要把自己给憋死一样。
梁弋见状往前走了两步,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上去。
“蒋老板怎么了?”梁弋转了转眼睛,口气里不乏戏谑和装出来的疑惑,“怎么看见我,像是看见鬼一样?”
“您忘了?昨儿我们见过的。”梁弋坐直了,双腿微微叉开,手臂撑在腿面上,“还聊了好一会儿呢。”
蒋齐穿在最里面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那颗独眼死死盯着梁弋,像是想要看清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梁弋看着蒋齐的反应,心中嗤笑一声,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收回脸上的笑,“我昨晚上在江边什么都没遇到,辜负蒋老板的好意了。”
梁弋按照姜南离的吩咐道。
姜南离吩咐他时,梁弋还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蒋齐今天一定会去我在帕镇住的地方?”
姜南离回过头看了梁弋一眼,难得好心解释道,“蒋齐怕死,既然诓了你这只替死鬼,自然要去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拿着黄纸来了江边。”
“要是没诓到你,他不是得抓紧准备旁的方法吗?”
“那我是不是不要在他面前出现得好?免得他有了防备……”梁弋顺着姜南离的话道。
姜南离打断了梁弋的话,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笑,只是那笑极淡,“就是要他有防备,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出谋划策的——”
蒋齐见过梁弋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梁弋坐在原地没动,他的视线跟在蒋齐身后,直到蒋齐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收回视线,靠在了椅背上,重重吐了一口气。
梁弋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绷得紧紧的,从姜南离出现,对着空气说出那些令他心里发怵的话时,梁弋就没有松懈过半分。
梁弋想过很多种结果,也给自己预设了最坏的结果。
——即便鱼死网破,他也要从船上逃走,自己的命不算什么,可杀害父母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他不能不明不白地死。
好在,姜南离看着性子清冷,却十分讲道理,并没有对梁弋动手,反倒给了梁弋选择的余地。
梁弋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着,看向上方的天空。
今天帕镇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极蓝,像是被水冲刷过一样。
梁弋看着头顶的那一片蓝,吐出一口气,而后坐起身,用脚把刚刚蒋齐盖在坑上的碎土剥开。
蒋齐的坑挖得并不深,梁弋刚刚动了两下,藏在黑色碎土里的符咒便露出了一个角。
梁弋弯下腰,伸手将那枚符咒捡了起来。
符咒是淡黄色的,折成了三角形,外面包裹着一层塑料薄膜。隔着薄膜能够隐约看见符咒上有红色的线条。
梁弋并不明白这是什么符咒,却知道蒋齐将这符咒埋在垂柳下,一定是有所求。
他拍了拍薄膜上的灰尘,将符咒收进了怀里,等见到姜南离的时候,再将符咒给她。
另一边,蒋齐几乎是逃出民宿院子的。
就连陈青喊他的名字,蒋齐都没有听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民宿,直到跑进了那条都是丧葬用品铺子的街道,蒋齐才停下了步子。
他扶着一侧有些斑驳的墙,大口喘着粗气。
等到气好不容易喘匀,蒋齐才抬起头,看向了自己那间挂着红灯笼的铺子。
有风从他身后吹来,吹得那两个红灯笼一晃一晃。
连带着灯笼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变得有些扭曲。
蒋齐咽下口腔里的口水,他转过身,并没有朝着自家店面走去,而是停在了另一家铺子门口。
蒋齐抬手,食指微曲,在紧闭的大门上叩了三下。
停了一会儿,又叩了三下。
蒋齐收回手,等了一会儿后,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孝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后,见是蒋齐,伸手将他拉了进去。
只是蒋齐也好,那个穿着孝服的男人也好,都没有注意到从街的另一边一窜而过的一只黑猫。
黑猫脖子上戴着一个发不出声响的铃铛。
猫瞳细细的一竖条,等那扇门再次关上,黑猫窜进了后巷。
后巷里,有卖糖画的老人。
老人坐在推车后,推车前面,摆着凳子。
凳子上,坐着长相极美的女人。
正是姜南离。
老人的手很稳,动作间,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便出现在了台面上。
姜南离的视线随着老人的手而动,像是没有看见那只凑在她脚踝处的黑猫一样。
“好咯,拿稳。”老人取下兔子糖画递给了姜南离。
姜南离接过糖画道了一声谢,然后弯下腰抱起了正用头蹭着自个儿的黑猫。
老人也看见了那只黑猫,他哟了一声,“姑娘,你这只黑猫可真肥。”
姜南离垂眸看了眼窝在怀里的黑猫,笑了一声,“是啊。”
她抱着猫,悠闲缓慢地从后巷走了出去,丝毫不像是来找人讨债的,反倒像是来游玩的。
黑猫看着刚刚蒋齐进去的那扇门,叫了一声。
姜南离低下头,摸了摸黑猫的脑袋,“不错,晚上给你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