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了帕镇上方。
那是个很小的镇子,镇子外缘有许多滩涂荒地,近些年,帕镇独有的风情吸引了不少游客,反倒有了些人烟。
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回到了这个小镇。
镇子这才渐渐活络起来,不再像是先前那副将死不活的样子。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帕镇的民宿也多了起来,一条说短不短的小街上,零零散散有着好几家民宿。
其中一家,院子外挂着的木制牌子看着崭新,红色的漆刷出了民宿的名字。
——一家民宿。
牌子下方,是一个花坛,花坛里面的花草像是刚被拉过来的,泥土外面还套着黑色的袋子。
花坛前,蹲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袖子捞到了胳膊肘,头发都被盘了上去,看上去干脆利落。
她正埋头摆弄花草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女人现实吓了一跳,回头见来人是自个儿熟悉的人后,忙站起身,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
“那头铺子开了。”男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他搓了搓手,侧开身子,指了指不远处,有白烟升起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来的客人,是来找人的。怎么不去那儿问问呢?”
女人循着男人的动作看了过去,面上似乎有些迟疑。
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女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行,我去问问。”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民宿大门。
阳光洒在他们身后,撞进了民宿的院子里,院子中间那棵不知是什么的树,叶子宽大,上面积蓄着夜里的露水,阳光一照,便折射出点点的光。
梁弋难得睡了个好觉。
来帕镇前,他开了两天的车,期间只在服务区里囫囵睡过几个小时。
当他睁开眼,看见洒了满床的阳光时,有些恍惚。
梁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右臂的肌肉微微凸起,梁弋眼眸半垂,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手小臂上。
小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伤口已经结了痂,不疼了,却有些酥酥痒痒的麻。
看着那伤口,梁弋眼底情绪沉浮,只是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房门被敲响时,他已经神色如常了。
“小弋。”隔着门,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儿太阳好着呢,你成哥打了点儿酒,还卤了肉。正等着你同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上两杯。”
“就来。”梁弋开口道。
屋外的女人迟疑片刻,又继续道,“那你收拾收拾下来,我有事儿同你说。”话音落下,屋外响起了渐远的脚步声。
梁弋不再磨蹭,他洗漱一番,套上了一件深灰色的卫衣,下了楼。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声响,民宿刚刚装修好,还没有开业,所以除了他以外,二楼的房间并没有住人。
还没有从屋里走出来,梁弋就看见了正在院子里弯腰侍弄的女人。
“青姐。”梁弋开口喊了一声。
弯着腰的女人听到声音,直起腰,看向梁弋,她伸出手,对着梁弋晃了晃。
浓浓的肉香飘了过来。
梁弋步子变快,只是在经过前台时,他脚步微顿,视线从前台墙上贴着的寻人启事上一扫而过。
那张a4纸上,印着一个小姑娘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歪头笑着,穿着条纹的花衬衫和牛仔背带裤。
看上去,那张印出来的照片已经有了些年月,显得有些陈旧。
“小弋,过来坐。”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矮凳上,他转过头,对着梁弋招了招手。
梁弋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成哥,今天怎么想起喝酒了?”
梁弋垂眸,看向被骆成推过来的一盏酒,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有些熏眼。
骆成没有说话,他率先举起酒杯,朝着梁弋微微伸了过去,然后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了,骆成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他吐出一口气,看向梁弋,“小弋,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能在帕镇开民宿,我……”
骆成顿了顿,他眼眶的红更甚了。
听到骆成说的话,梁弋微微一愣,而后摆了摆手道,“成哥,不说这些,我们是朋友。”
骆成闻言,又是倒满了一杯酒,然后一口闷了。
被梁弋喊作青姐的女人见状,将手中装有牛肉的碗放在了桌上,伸手轻轻拍了拍骆成的背道,“少喝些,明儿开业,你别再醉倒了。”
骆成连连摆手,像是在说自己有分寸,他看着梁弋,开口道,“小弋,我一直没和你说,自从知道你的事儿之后,我啊,心里一直难受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梁弋眨了眨眼,视线微微垂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让情绪变得低沉的事情一样。
只是坐在他对面,空腹喝了两杯酒的骆成并没有察觉到梁弋情绪的变化,仍旧自顾自在说着。
“小弋,你不知道,我同阿青只要私下提起你,她啊,一准抹眼泪,你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呢?”骆成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是在问梁弋还是在问自个儿,“你说说,怎么偏偏让你遇上这样的事儿了呢?”
梁弋没动,片刻后,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而后笑了笑道,“谁知道呢,命不好吧。”
十年前,梁弋很多次在心里问过这样的问题。
——凭什么呢,凭什么遭遇这些事情的人是自己呢?
——这世上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是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呢。
后来,随着梁弋的奔走,他渐渐明白过来,有些事儿就是没道理的。
就好像没有哪一只蚂蚁会知道,今天刚刚垒起的巢穴,会不会被哪个幼童一壶水灌个彻底一样,谁也不知道,在每个尚未到达的时间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只是多数人运气好,总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秒又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