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阴森森如同毒蛇一般的声音传来,还带着几分凉薄的调笑意味。
桑宛整个人浑身一颤,完全僵硬住了。
像是这些天,被她可惜压在心底的,忽略的,那段往事。
像洪水一样奔涌而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手指握紧了衣裙的下摆,强撑着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抱歉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
没必要。
“桑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也是转头就攀上了高枝,可怜那景然,还在家里醉生梦死颓废着呢。”
“好狠毒的心呐。”
“这一点,晚晚确实比不上你。”
坐在轮椅上的江昼,神情极为复杂地看着她,恨意让他的眼眶变得通红,可又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仿佛只有这么冷嘲热讽,才能激起她情绪的变化,让她能多说几句话。
桑宛被他这幅无耻的话术说的,呼吸都加快了几分,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身旁颀长挺拔的男人扣住了腰肢。
男人一改往日的矜雅温柔,笑得冷冽,没有一丝感情:“不知江先生,找我太太有何事?还烦请放尊重些。”
江昼阴狠毒辣的目光瞥向他,看向搂住桑宛的手臂,觉得格外刺眼。
甚至想要砍掉。
他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好本事啊,桑小姐,竟然嫁到了季家。”
“季先生难道之前没有了解过她吗?阴狠毒辣又富有心机的女人,还是被顾景然用过的破鞋,堂堂季总,竟然也会要。”
江昼嗤笑着,一副看不起又充满着对桑宛的浓浓恶意。
桑宛整个人咬着下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可后知后觉,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季言裕。
男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
可第一次,她生出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明明没有。
不是她的错。
可她害怕,在季言裕心里的形象会有损伤。
或者,他因为江昼这番话,心里会埋下一根刺。
这是正常人有的反应。
桑宛一想到这儿,就涩涩地疼。
她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却没想到。
季言裕率先挡在了她的身前,把人完完全全地保护在身后,低笑出了声。
“江先生,不会以为我会信这种挑拨离间的低端幼稚手段吧?”
也是,北城季言裕,几乎是一个神。
短短几年,就已经超过了百年望族陆氏。
江昼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又装作漫不经心地笑了:“可她跟顾景然谈过恋爱,是事实啊。”
“这种不干净的女人,没想到季总也会捡回家。”
季言裕眼底的冰冷几乎快要溢出来了,看向江昼的目光,几乎快要化作利剑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忽而他笑出了声。
“江先生,腿都残废了,还想继续变哑巴吗?”
“那我坦诚告诉你,宛宛谈过恋爱又如何?大清亡了多少年了?哪怕她结过婚甚至跟别人生儿育女,我也不在意。”
“我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任何外在的附庸。”
“她阴狠毒辣也罢,富有心机也好,哪怕罪大恶极,无恶不赦,满口谎言欺骗我,我都爱她。”
“毫无条件的,并且永远坚定不移。”
男人的嗓音不紧不慢,却又格外掷地有声。
仿佛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他眼底的认真和爱意,在这一刻彻底流淌出来了。
桑宛心尖微微触动,甚至原本冰冷的心脏,开始变得有温度,开始剧烈地跳动着。
她知道的。
他素来不在乎这些。
只在乎,她这个人。
原原本本的这个人。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坚定不移的信心和信念。
让她缓解甚至破除内心的各种焦躁不安,给她安全感。
哪怕这段话只是为了维护季家的颜面,保护“自家人”朋友,不被外人欺负。
哪怕,没有喜欢和感情。
可依旧,让人沉沦。
“江家的那笔订单,我拿下了。”
季言裕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手心却泛着热意,紧紧地握着身旁小姑娘的。
此话一出,江昼彻底变了脸色。
江家发展式微,已经渐渐地在走下坡路了。
如今刚谈好的一笔订单,几乎是压上了整个公司的前途和命运。
他凶恶地像是阴狠的毒蛇一般看着季言裕,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季言裕,你卑鄙!”
季言裕只是冷笑了声,“若有下次,听到你诋毁我太太。”
“江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本。
“向我太太道歉,立刻,马上。”
江昼极为不甘心地瞪着桑宛,看到那张脸后,还有一种强烈病态的占有欲。
他一身傲气,虽然腿残废了,也从来没被逼到过这种境地。
可季言裕说话,向来不是玩玩而已。
江昼阴沉着脸,自暴自弃道:“对不起,桑小姐。”
桑宛没回应他,只是抬眸看着季言裕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这一刻,滚烫的心脏在汹涌地跳动着。
季言裕,你能不能。
不要再这么好了。
我真的。
快守不住这颗心了。
原来小说里的“天凉王破”,发生在现实里,依旧浪漫地让人心动。
他说,天塌下来,有我撑着。
他说,桑宛,你很优秀。
他说,向我太太道歉。
他说,永远坚定不移。
他眼睛里泛着的细碎的光,和坚定认真的语气。
真的很动人心弦。
没有任何怀疑,迟疑,犹豫。
桑宛有种感觉,哪怕,她比现在还要糟糕,破碎。
他也会笑着温柔地,一片一片捡起来,毫不嫌弃。
桑宛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没有奢侈过,现实生活中,会有这样的人。
可季言裕,就这么出现了。
像是一束月光,缓缓洒落在她身上。
她这才抬眼正式看着江昼,一开始并不是害怕。
是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忧虑。
季言裕会因此产生微弱的看法。
或者怀疑。
可他没有。
给了她底气。
桑宛盈盈一笑,眼底充满着澄澈和天真:“江先生,我很庆幸,跟顾景然分手。”
“我不否认自己的过去,那也是我人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很庆幸,及时止损。”
“你作为他的朋友,这份人品和气度,果然一丘之貉。”
“另外,清者自清。”
“再也不见。”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眉眼坚韧自信,笑容大方,像是从原本的角落里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变得耀眼灿烂灼灼其华。
怎么也让人移不开眼来。
江昼心里猛的生出一种想要囚禁她的冲动,握着轮椅把手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清澈如芙蓉一般的少女。
桑宛说完之后,才偏过头,几乎满心满眼都是季言裕。
笑颜如花。
“季言裕,谢谢你。”
愿意始终坚定如一相信我。
恰逢这时候,安大小姐挣脱了陆尘渊的桎梏,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对着江昼就是一脚踹过去。
砰的一声。
轮椅都倒在了地上。
“江昼,我从来不打残疾人,今天你让我破例了。”
“什么狗东西!敢诋毁我姐妹!”
“顾景然那个渣男,是宛宛踹了他,他不配。”
“你他妈更不配,给我滚!你才是破鞋垃圾!”
安颜的眼睛红的吓人,此时如果手里有块砖头,几乎会毫不犹豫地砸在他头上。
管他什么后果。
绝不能憋屈被人欺负。
她性子很烈,是那种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
安颜这幅举动,把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毕竟,在场来拍卖会的人,非富即贵。
大家闺秀或者名门公子的修养,几乎都摆在表面上,很少有人会动手。
或者说,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很多人哪怕想要打人,面上也会装着虚伪地笑着。
她最看不惯这幅面具的模样。
沈灼给陆尘渊试了个颜色:你怎么没把她看好?
后者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然后露在外面的手腕,都被掐紫了。
拍卖会的主事人很快闻声赶了过来,在看到季言裕,陆尘渊和沈灼等人时,立刻小事化了地处理了。
“江先生,麻烦跟我们来,这边有医师。”
只是看着倒在地上有些狼狈,用了多大的力气,安颜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虽然冲动,却不笨也不蠢。
安家虽然比不上季家和陆家,可和沈家也算是一个层级的,远远高出已经没落的江家一大段。
几分钟后,医师检查结果出来了,只是轻微擦伤,没什么要紧的。
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江昼却阴毒狰狞地看着这几人。
今天让他受尽羞辱。
他终会报复的。
可蜉蝣之力,再怎么用计,也是撼动不了大树的。
若不是江昼实在太过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只能说,咎由自取罢了。
几人回到包厢后,桑宛眼眶有些湿润,抱住了安颜,脑袋在她脖颈上也蹭了蹭:“谢谢颜颜,你真好。”
她永远,为有安颜这个朋友。
而热泪盈眶,感到自豪又幸运。
“多大的事嘛,坏人就该揍他!”
因为任何感情都是双向的,如果今天是安颜陷入危险,必须以命换命的话。
桑宛只会毫不犹豫。
这份友情已经超越了亲情和生命而存在。
拍卖会还有五分钟左右开始,桑宛回到了季言裕身旁的座位上。
她看着男人精致如玉的侧颜,想要说些什么。
刚才的那句感谢太过轻了。
可一时间,竟然像是失语了一样。
动了动唇,好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耳边却突然传来男人略带调笑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放松了下来。
“学妹,我也应该还算好吧?”
桑宛愣了下看他,只听他继续弯唇,尾音轻扬:“那能不能——也讨要一个拥抱啊?”
作者有话说:
抱!快使劲抱他!
*注:“为你唱这首歌
没有什么风格……”
出自《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