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裕, 我们去早餐店吧。”
桑宛温软地问了句。
男人竭力假装淡定,低声“嗯”了句。
从车内后视镜,他瞥到了那个小鬼略微挑衅的目光。
忽而低笑了声:“弟弟以后记得吃早饭, 不然身体太瘦弱了。”
桑沉闻言, 极为不服气瞪着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姐,装柔弱告状:“姐,你看他。”
“欺负你弟弟, 以后肯定也会欺负你。”
桑宛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大的两个人, 跟几岁小孩似的。
她柔声劝道:“不会的,马上就高三了, 阿沉用完早餐回去好好上课, 嗯?”
“好, 我听姐姐的。”少年乖巧地点头,眼眸跟她一样偏圆, 里面泛着细碎的光,五官精致, 干净利落。
这幅乖巧撒娇的模样, 恍然间,仿佛把她带回了初一。
那时候刚从小镇上来市里, 学校都是统一校服, 唯一能攀比的就是鞋子。
那对父母不管, 她穿着破旧的鞋被同学嘲笑。
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自尊心也强。
回来后趴在被子里痛哭一场。
瘦小乖巧的男孩, 心下一狠, 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砸了。
一块一块攒起来的钱, 双手捧到她面前,一脸乖巧,诚挚地说:“姐姐,给,买新鞋。”
这个画面,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桑宛偷偷抹了一把即将落下的一滴眼泪,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乖,姐姐永远喜欢你。”
“那我也想考去北渝大学,可以吗?”
“好。”
姐弟俩一片温情,季言裕难得的没有打扰。
二十分钟后,到了市中心学校附近的一家早餐店。
店面干净整洁,灯光敞亮,来用餐的人络绎不绝。
三人找了一间单独的包间,点了几份早餐。
很普通正常的小笼包,油条豆浆。
桑家两姐弟有些好奇地睁大眼睛看他,男人吃的动作优雅,不紧不慢,格外好看。
“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诧异。”
“嗯?”
桑宛眨了眨眼睛,才小声道:“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都是吃几千块钱一份的饭?”
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吃这些津津有味的吗?
季言裕闻言,轻笑一声:“没那么夸张,并且我个人没有胃病,也对这方面没有太大讲究,味道可口,能吃饱就行。”
“很好养活的。”
他又暗戳戳补充了一句。
“所以,跟我在一起,不用担心吃穷的。”
桑宛彻底笑出了声:“季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性格很有趣。”
他好像跟她想象中的霸总也不一样。
他没有胃病洁癖,喜欢小动物,养了一只仙女猫,会抱着它,会和大狗狗握手。
温和有礼貌,会对服务生说谢谢,会帮助一个不怎么认识的落难少女。
气质矜贵,性格却格外“接地气”,有灵魂温度。
再普通不过的一顿饭,三人却吃的格外满足。
就连准备挑刺的桑沉,也哑口无言。
“我去一趟洗手间。”
桑宛用纸巾擦了一下嘴,站起来笑着道。
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桑沉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小鬼,看我干嘛?”
他依旧矜雅带笑,从容不迫地说。
桑沉努力装作凶狠的样子,红着眼睛威胁他:“我跟你说,不准欺负我姐!”
“虽然,她没有强有力的家庭支持,可背后一直有我这个弟弟。”
“天涯海角,哪怕豁出我的命,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刻意站起来,有些放大声音,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张牙舞爪地,只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亲人。
可眼睛在这时候,却红的不成样子。
季言裕也收回了漫不经心的笑,反而认真又重视地看着他,举起手发誓:“桑沉,我向你保证,这辈子不会负桑宛。”
“否则……”
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你……你不用发誓。”
少年肩膀轻颤了一下,眼尾泛红,那双眼睛却分外倔强。
和桑宛如出一辙。
“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力保护姐姐,也没有本事找任何人算账。”
他顿了一下,极为不甘却又不得不低头地说:“算我求你……好好对我姐。”
“她太苦了,总是把所有事藏在心里,一个人扛着。”
十七岁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次弯下腰,认真地对他鞠了一躬,满是恳求。
为了姐姐。
“桑沉。”季言裕低唤他的名字,跟他对视,深邃的眼底写满了认真:“我爱她,胜过一切。”
他不厌其烦地,庄重认真的,一遍又一遍的,向她的亲人保证,诉说他的爱。
桑沉还想再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姐姐回来了,立刻止住了口中的话,只是用眼神传达了他的恳求。
两人难得的达成了和谐。
“我先送你回学校。”
用完早餐后,两人开车一同送桑沉回了琅城一中。
却没想到,今天恰逢是高二年级家长会,门口都是学生来迎接家长的。
他却没有说。
桑沉一个人孤傲地站在那,低着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上初中的时候还好,自从高中之后,父母经常不在家,对他也不怎么管。
每次家长会,永远没有人来。
早已经习惯了。
对上姐姐姐夫的目光,他不自在地撇开脸:“我回教室了。”
“你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语气:“桑沉啊,今年又没有人来开家长会啊。”
“我早就说了,他是孤儿,没爹没妈的孩子。”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的语气恶意满满,又带着嘲讽。
挽着父母的胳膊走到他面前,轻嗤一声:“考第一又有什么用。”
桑宛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瞬间眼圈就红了,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响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也会经历她当年的这些语言暴力。
“谁说他没有家人?”
一道低磁悦耳的男声响起,季言裕一手牵着桑宛,另一只手牵住桑沉的衣袖。
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个出言不逊的男生,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桑沉心神微动,抬眸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家人。
这个词细细地在脑海里盘旋着,一时间有些触动。
桑宛也反应了过来,语气不卑不亢,弯着眼睛:“我是他姐姐,真不好意思,我家阿沉每次都考第一,让那些红眼病嫉妒了。”
“你——”
鸭舌帽男生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方向,年轻气盛地就要冲过来拳打脚踢。
季言裕不动声色地把姐弟俩护在身后,不让他们收到一点伤害。
气场凛冽而强大,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那个男生终究是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冷哼一声,气势不足地扔下一句:“桑沉,你给我等着。”
连忙落荒而逃。
桑宛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平日里总是矜贵温雅,时而慵懒随性地笑着。
“吓到了?”男人弯下腰,看着姐弟俩睁圆的眼睛。
桑宛立刻摇摇头,干净剔透的眼睛里闪着耀眼的光,满是崇拜:“没有!就是觉得季先生刚才特别帅!”
桑沉也点点头,只不过略微克制,低声道:“谢谢姐夫。”
有些生硬,却也是第一次叫他。
季言裕轻挑眉梢:“他平常一直欺负你?”
桑宛也看向弟弟,目露关切。
甚至想起来刚才那几句话,心脏还有些涩涩的疼。
“姐,你别难过,我真的没事。”
三人并肩在校园里,往教室走去,桑沉坦白:“他喜欢我们年级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说只想和成绩第一的人在一起。”
“所以,我就被针对了。”
“他也只是过过嘴上的瘾罢了,姐,你别担心。”
桑宛气的浑身还有些发抖,只是被她压下去了,她伸出手,少年乖巧地低下脑袋给她摸。
“那你答应我,以后什么事不准一个人瞒着,行吗?”
“我解决不了的话,还有你姐夫。”
桑宛偏头,认真地看着面前身形颀长,温柔强大,又让人格外有安全感的男人。
措不及防之下,撞进他的目光,沉溺在那片月光的温柔之中。
不愿意醒来。
“还有姐夫呢,永远是你们的避风湾。”季言裕看向小姑娘,潜藏着深情和爱意,手上的动作不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校园里枝繁叶茂,绿树成荫,像是携手重返母校,琅城一中。
这个曾经跟季言裕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时的他,一件白衬衫和西装裤,站在大礼堂的讲台上。
干净耀眼,整个人闪闪发光。
桑宛有些感怀,只不过把这一丝微弱的好感强硬压在心底。
很快就到了桑沉的教室。
班主任显然也是有些愣,“你们好,是桑沉的家长吗?”
“我们是他的姐姐,姐夫,抱歉之前工作忙,一直没来,感谢您的照顾。”
桑宛真诚地道谢。
“没事没事,这孩子听话懂事,成绩还好,没怎么让人操心。”
班主任笑着摆摆手:“快进去坐吧。”
桑沉的位置恰好靠着那个鸭舌帽男生。
此时,他身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目凶恶。
“爸,就是他们,欺负你儿子。”
“恶人先告状这一招,你算是玩的挺明白。”
季言裕轻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压根没放在眼里。
“阿沉,坐。”
琅城一中新校区格外豪华,寸土寸金,就连教室也宽敞明亮,每个教室还配备了对面教室。
凳子桌椅都是两套,老师还从别的年级借了几个凳子。
一个桌子旁边坐下孩子和家长,刚刚好。
鸭舌帽男生厌恶又憎恨地看着桑沉,不依不饶道:“废物,不就考第一吗?姜盈是不会喜欢你的!”
桑沉这才轻掀眼皮,扫了他一眼:“哦。”
姜盈是谁,他压根不知道长什么样。
也不关心。
中年男人见自家儿子被欺负地脸都红了,立刻站起来,轻蔑地看着他们:“快跟我儿子道歉,不然我让你们在琅城待不下去。”
桑宛第一个不让,瘦小的身躯护在弟弟身前:“先生,您有空好好管管自家孩子吧,别没事出来乱吠。”
“你这丫头片子,找死是吧?”中年男人抡着拳头就要挥过来,被季言裕及时抓住了手臂,一动也不能动。
他轻抬眼睫,看了一眼讲台上的班主任,“老师,这儿有人蓄意挑事打架。”
“我家小朋友——差点受委屈。”
班主任闻言,立刻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庞虎爸爸,这里不让动武,请您遵守校规。”
“否则出去。”
教室里的其他家长也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中年男人脸色涨得通红,气的冷哼一声,放下了胳膊,只是眼神还恶狠狠地瞪着这边。
桑宛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比谁眼睛大吗!
她没输过!
季言裕把小姑娘的表情收入眼底,低低地笑了声:“别怕,学长给你们撑腰,嗯?”
“没怕,还以为你会跟他打一架呢。”桑宛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上下扫了扫,单纯地看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