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在微笑, 双目微垂, 唇角上扬, 下巴抬起一个桀骜的角度,若不是眼里的深沉取代了张扬,长风会以为在她面前的还是当年那个少年。
那个臭着脸也要跟在老奶奶身后慢慢踱步的少年, 那个会认真给山区孩子们上课的少年,那个会顶着各方压力, 再累也会对着自己傻笑的少年。
那个少年, 大概已经被时间与现实联手杀死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风急忙回头,就看见石佳在几个警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石佳神情有些慌, 瞥见长风后立刻仰起了头,长风忙伸手将她握住。
陪同的女警冲长风点点头:“已经立案了,有需要我们会再给你打电话,先带孩子回去休息吧。”
长风点头致谢, 牵着石佳转身对明朗说:“走吧。”
石佳余光扫到明朗,身子蓦地一僵,使劲往长风身边靠。
“别怕,这是我朋友。”
长风将石佳揽在怀里, 轻声解释:“晚上我送你去别的地方, 咱们不回家了,好吗?”
石佳埋在长风大衣里的脑袋点了点, 跟着她出了派出所大门。
外面雪越下越大,被北方吹得铺天盖地的, 谢长风紧了紧大衣,带着石佳快步朝停车场走,明朗把两人送到自己的车边,停步不前,他问长风:“带驾照了吗?”
长风点头,“我拿的国际驾照,回来还没来得及转。”
“有就行。”
明朗把车钥匙扔给她,“先送她上车,我就不去了,地址等下发给你。”
长风一怔,转身先让石佳上了车,再回头看向明朗:“不方便的话,我找个酒店就好了,没关系的。”
明朗摇摇头,指着车内低声道:“她不会想跟男人在一个车里。那地方挺好找,就在中心城那片,房子密码是你的六位数生日。那房子没人住过,下午我临时叫保洁去打扫了一下,你去看看缺什么告诉我,我叫人送去。”
“行。”
长风没想到明朗能察觉出石佳的排斥,她笑了笑,“幸好我是在法国学的驾照,要是在英国回来都不敢上路。”
“我知道。”
明朗看了她一眼,从大衣兜里掏出自己的皮手套递给她:“戴上。”
“不用了吧,我不冷。”
明朗上前一步,直接把手套摁在长风怀里,视线扫过她的双手,再抬手拂去她头发上的雪片,淡道:“雪天开车慢一点,看不清路的时候记得要打双闪。”
长风不习惯这么近的靠拢,她悄悄退了半步,呼出一团白气,“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不必。”
明朗把她这个动作看在眼里,没什么情绪地转过身,“我今晚飞日本,要出去四五天,有事你跟小徐联系。”
长风看着他走出派出所大院,上了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宝马,车很快开走了,她却怔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身子开始发凉,才搓着手坐进明朗的车里。
等长风看到明朗发过来的地址时,忽地明白了他为什么说那地方好找——
景山小区,那是当年读大学时,离s大最近的一个别墅区,s大的学生每次路过那小区总会露出艳羡的目光。
谢长风也不例外,她在明家住了几个月,喜欢上了别墅的格局,暗自盘算过好几次,要如何努力工作,省吃借用来买这里的房子,直到她知道了房价,才绝了这个念想。
世上的东西分两种,一种是能靠个人努力就能拥有的,另一种,这辈子都不会属于你。
那是谢长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明朗的差距,天堑鸿沟里,隔了几代人的努力。
明朗借给她们的是一栋两层小别墅,面积不算大,但装修得挺温馨,是真没人来住过,厨房里的灶台上还覆着塑料膜,热水器的阀门也没打开。
长风给石佳做了点东西,吃完后让她先去洗澡,自己转到卧室收拾,出门前知道要留物证,她带齐了石佳的内衣外衣。
几间卧室都已经收拾过了,新铺的床品散着清香,床头都放了个小花瓶,插着三两朵半开的白玫瑰。
石佳洗过澡后,人看着精神了些,长风给她放了部动画片,小女生被兔子狐狸的故事吸引了,终于对着屏幕上的树懒露出了笑容。
这让长风稍稍放下心来。
心理疏导师说,石佳有较为严重的抑郁症状,需要监护人的特别照顾。初步的伤情鉴定表明,她的某个部位陈旧性破裂,也就意味是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发生。
是同一个人,还是多人?
目前无法确定。
石佳对谈论这件事相当抵触,而在交谈过程中,疏导师发现孩子的智力也有些问题,只能暂时作罢。
这样的结果让长风不寒而栗,她无法想象那孩子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智力的缺陷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