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绍的话音刚落, 明朗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 给谢长风打了过去。
“您呼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单调机械的女声,让明朗不断下坠的心更沉了几分。
他又打开微信,飞速打了一条信息过去:在哪?
对话栏前方迅速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同时浮现出经典提示语:‘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没用的, ”
李绍对明朗摇摇头, “电话打不通, 他退了群,把我们所有人都拉黑了。”
见明朗神情有些呆滞, 李绍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他家里有困难,我们大家都愿意帮他,这马上高考的节骨眼,不能把他耽误了啊。”
家里?
李绍的话提醒了明朗, 他把这几天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蓦地推开李绍,拔腿向教室外跑去,出门时跟老何撞了个正着, 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唉,要是能把长风找回来, 旷课就旷课吧。”
老何哭唧唧地抹眼泪,走上讲台把书一放, 气若游丝地挥挥手:“你们上自习吧,我没什么可讲的了。”
“何老师,谢长风到底怎么了?”
“他要回原籍参加高考吗?”
“是家里出事了吗,需要我们捐款不?”
“何老师你说说话啊,别哭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老何泪汪汪地一拍讲台,无比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校长又不跟我明说,还让我别问太多,我一个班主任,连自己学生的情况都不了解,我还当什么老师!”
陈潇比别人更急,她知道这消息后,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可能,一个比一个更心惊肉跳。
她回过头,忧心忡忡地扫了眼长风的位置,在书本林立的课桌群里,她那里突兀地凹了进去,像少了一块的拼图,看着就让人难受。
接着,她的眼神不经意地跟方文正的目光相接,两人都是一怔,又同时移开了。
四月末的教室,人心比天气更燥,各有各的计较,全都带着点未知前路的惶恐。分离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头顶,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明朗跑出学校后,直接回了家。
谢长风是他爸妈弄来的棋子,没到局终,他们是不会抛弃这枚棋子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
明朗冲进家门,把正在打扫清洁的张婶吓了一大跳,他恶狠狠地问:“我妈在吗?”
张婶点点头,指了指二楼:“在书房……”话音未落,明朗已冲上了楼梯。
张婶拿着抹布,对明朗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严宝华正在书房打电话,冷不防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她回头看了眼明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又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不上学?”
严宝华慢悠悠地站起身,平淡发问,并不意外在这个时间看到明朗。
“谢长风呢,没在家?”
明朗气喘得急,但语气并不急,“他没去学校,电话也打不通,老师让我回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从今天一大早起,严宝华就在等着明朗来找她,人是等到了,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问话,看来这儿子比自己想的聪明多了!
“哦,他不用去你们学校了,”
严宝华也顺水推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爸那边做了点调整,有更适合他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
明朗咬着后槽牙,口气开始发冲:“马上就高考了,折腾人干嘛?”
“你也知道马上就高考了?”
严宝华嗤笑一声,盯着明朗问:“你二模成绩才多少,上得了什么线?有时间操心别人,不如多管管自己!你外公也发话了,要是上不了一本线,你就滚去加拿大,别在国内给我们丢人现眼!”
“我问你把他弄去哪儿了!”
明朗砰地锤了下门板,一字一顿地开口,那薄如一层纱的伪装早已撑不下去了。
见他这样,严宝华脸色沉了下来:“那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
“明朗!”
严宝华一声怒喝,截断了明朗的话。
“你爸是不知道这家里发生的事,我呢,只要没看见没听见,也就当不知情了。今天你要敢把话挑明了,明天我就能把你送到加拿大,四年都不许回来的那种!”
明朗怔住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有这个能耐,也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不傻,明白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在回来的路上,他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设计好了台词和态度,尽量表现得置身事外,但没想到,几句话就被逼得原形毕露了。
他想骂人想发脾气想打架,可在他妈面前,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分的悲伤和失落。
学了这么多年的成语,投鼠忌器这个词,他终于有了感同身受的机会。
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涌出,像落日下的海浪,缓慢又无情地吞噬掉沙滩。
十八岁的少年,对自己、对喜欢的人、对未来,没有丝毫的掌控力,宛如海浪中的一根水草,去哪儿都由不得自己。
明朗压着心疼,调整好呼吸,尽量抽离地说:“那他还能参加高考吗?他的成绩那么好,别耽误他。”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站在门框下,头顶离门梁边差不了多少,跑得太急,满头的汗都来不及擦一下,明晃晃地挂在额边,眼神从暴怒到惊愕再转为哀伤,连昂着的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明朗的这番变化,严宝华看得清清楚楚,当妈的心中多有不忍,出言抚慰道:“谢长风是个好孩子,我们没想害他,毕竟也资助了十年,算半个家人,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话至此,严宝华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她朝明朗挥了挥手,打发他离开:“去上课吧,别想这事儿了。把他弄到家里来,是个错误,以后别再提这个人了。”
明朗还想再问,被严宝华一个眼神制止了:“你要实在不想学习,现在出国也行,你舅舅那边随时能接收你。”
这就是最后通牒了。
明朗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掉。
没人知道谢长风去哪儿了。
明朗翻遍了手机通讯录,甚至还给明守鹤的秘书打过电话,那个碎嘴男人接电话时,永远一副要赶去谈停战协议的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