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室内,男人却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容貌并不能看清,隐约只能瞧见那有着冷白肤色的,流畅而干净的下颌线条。
不知怎么的,岑茉总觉得,这样的气质与轮廓,她不久前就曾见过。
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她只走神了一瞬,就立刻抬手在窗户上敲击了两下,冲着男人做了个开窗的手势。
那人帽檐微动,虽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但长腿只迈了几步,便已到了近前。
伸出修长手臂,他轻松地拨开了窗舷。
岑茉急忙将身前的小孩儿举了举,递到窗里,然后才解了安全带锁扣。
看着那男人稳稳的把小孩儿放到了地上,她便双手搭着窗沿,准备自己也上去。
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男人的大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尾指上还带着一个接近深黑的墨绿玉扳指,就那么直直的向她伸着。
而他身上冷松的气息,也恰到好处地赶走了铺面而来的炎热空气。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岑茉摇摇头,将纷杂思绪赶跑,把手递了过去。
但下一秒,她才觉出些不对劲来:这人好像并不打算拉她,手是朝着另一个方向伸过去的。
眼珠子跟着男人的动作转了一圈,岑茉眼睁睁看这人的大手一把薅住了她的脖领子,抓猪似的往起一扽。
“……”
心中瞬间飘过无数骂人的话,岑茉感觉自己就跟在上吊似的,脸都憋的稍微发红了。
也幸好这人的另一只手还拽了下她的胳膊,她才没有被勒死在当场。
男人的力气很大,只轻轻一提,她总算是顺利的从窗外进到了室内。
一直到实实在在踩在了地面上,岑茉才解开身上的锁扣,深呼吸了几下,同时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免得一会儿做出些什么来。
房主老头儿拎着条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旧木棒,气势汹汹挥舞着就过来了。
有了武器在手,他底气足了许多,大声喊起来:“抓贼了,抓小偷!你们竟然敢私自弄坏门闯到我家里来!我要报警抓你们!”
这种无理取闹,又毫无公德心的人,实在是最难缠的,岑茉皱皱眉,把小孩子护在身后,又下意识去看身旁的人。
男人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黑色衬衣穿在他的身上,莫名有种诱人的感觉。
喉结微动,他上下懒洋洋盯两眼老头:“你想怎么样,要钱吗?”
声音意外的低沉,像是彻骨冰泉下层的淙淙流水。
岑茉扫了眼他的穿着和手表,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知道这人是个喜欢用钱去解决一切的富豪,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她看来,有一些浪费了。
而没有公德心的人,也理应得到惩罚,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抿起唇,已经在思索如何帮他了,毕竟不管出于哪种原因,人家破门而入,都是为了帮她救小孩的。
“你愿意私了啊?那行,十万,免了你牢狱之灾,不多吧?只要你给了,我就不报警。”穿背心儿的老头儿这时眼睛亮了亮,张口就来。
“十万,倒是不多。”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居然还挺悠闲的靠在窗边。
他那压低的帽檐转了转,俨然是向着她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不知怎么,岑茉就是有种两人视线相对的感觉。
“你怎么看。”下一秒,他果然冲她扬扬下巴。
“我?”岑茉倒愣了愣:“你在跟我说话?”
“是,说一下你的看法。”换了只手插兜,男人语气肯定。
莫名就有种被上司点名回答问题的错觉,岑茉心中有一丝丝的不爽,但很快就压制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这位老伯,未经允许进到房子里,这是我们不对,很抱歉。但你私自改建外窗台,导致我在救人过程中速降绳磨损,差一点就酿成惨剧,单凭这一点,我也可以去告你。”
“你胡说什么呢?闯进我家还有理了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偷东西!我现在就报警!”老头顿时瞪起眼。
岑茉语气平静:“你大可以报警,刚刚我敲窗户的时候,你家明明有人,却躲起来不肯开窗,这是在阻碍救援,我们迫不得已才私自进来,物业和消防员都可以证明。”
老头儿张了张嘴,忽然换了张笑脸,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小伙子,看着你也挺有本事的,肯定不会听一个女人的吧?这么着,三千,你就给三千,咱们就私了。”
岑茉挑眉,也跟着转头。
“我听啊,她说得对。”面对众多目光,男人却依旧是那副悠闲散漫的姿态。
从始至终,他说过的话也不过寥寥几句,一直处于懒洋洋的看戏状态中,这会儿事情解决,自然也不会多留,长腿一迈,径直走出房门。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给钱吧?只是嫌麻烦,才都丢给她处理。
盯了那高大的背影一眼,岑茉缓缓的磨了下后槽牙。
…
今天是周日,徐旭东原本是答应儿子在家陪他的,结果院里来了电话,说有个病人突发急症,他只好急匆匆地开车赶过去。
这孩子平时也经常自己在家,本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儿,谁想到他会赌气爬出窗户去?
手术室里接不到电话,等到他终于出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车回来的路上,放在方向盘的手一直都是颤抖着的。
好在,小孩儿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徐朗!”快步走到儿子跟前,徐旭东严肃地喊了一声,想训斥又觉得心疼。
弯腰检查完小孩身体后,他才冲岑茉鞠躬:“谢谢你,岑老师,真的太感谢了,我…”
“没关系,这也是我的职责。”岑茉倒是不太在意,淡淡说道。
她给徐朗当家教已经整整一年了,说是做家教,其实工作内容不光是教孩子知识,还要琐碎得多。
除周六日外,她都要在下午去学校接徐朗,把小孩儿送回家后,给他弄些吃的,然后辅导作业,一直到徐医生九点多下班。
今天是周日,原本她不用过来的,但徐医生忽然打电话过来,说他需要赶去医院,问她能不能过来陪陪孩子,岑茉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一到楼下就看到那样的场景?当时小孩儿是刚刚钻出窗外,消防来不及过来,情况实在是紧急,她才会想办法营救。
…
事情都处理完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岑茉先领着小孩儿回屋看了会儿动画片,安抚了安抚孩子的情绪,听见外面客厅有脚步声,这才牵着小孩儿出来。
有了之前的事情,她现在肯定不敢放他一个人待着。
徐旭东也是如此,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牵着儿子的小手,把小孩儿安顿在沙发跟前的地毯上玩儿航模,这才招呼岑茉坐下。
“岑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救了我儿子一命,我愿意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愿望。”
岑茉当然能听出这话里的真诚,笑一笑摇头道:“只管像以前一样,叫我小岑就好,徐医生,刚刚我也说过,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事。”
徐旭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从身后的包里取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这是我刚刚去银行取的,不多,十万块钱,只是表达一点心意。”
又是十万这个数字。
不知怎么,岑茉就联想到了刚刚那讹人的老头儿,继而又想到那黑衣男人。
然后…脖领子莫名就感觉有点儿勒。
“徐医生,这个我不会收。”察觉到徐旭东看她,岑茉收回思绪,伸手将纸袋又推回去了。
徐旭东搓了搓手,表情有些愧疚:“我知道用钱来表达很不尊重人,但…”
岑茉这才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用钱表达很真诚,至少钱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我也没生气,只是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多交一个朋友。”
“好,你今年毕业是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说。”徐旭东点点头,没再强求。
作为一个社会打拼多年的人,他当然也知道,比起用钱一次性结清的方式,用人情来还是更加困难的。
而岑茉能够不假思索地拒绝钱财,这也是他没想到的,这个年轻的姑娘并不一般,且不说胆识一流,心性比一般年轻人也稳重得多。
这么想着,他再看岑茉的目光,自然又多了几分赞赏。
“小岑,你之前是学过登山吗?”想一想,徐旭东又张口问道。
之前的事情他都已经听物业经理讲过了,实在想不到这么个年轻的姑娘居然敢用绳索高空救人。
那速降绳也是他前几年在网上看到一篇报道后买的,目的是预防火灾这样的突发事故,没想到真派上用场。
“嗯,有一点经验。”岑茉点头,过一会儿忽然提议:“徐医生,如果你想让徐朗学一些特长的话,不妨试试攀岩,他还蛮有天赋。
“是啊,我家这熊孩子…总是不声不响搞大事,还不如送去学些特长。”徐医生苦笑。
…
又到周一,岑茉看完毕业后租房的信息后,刚想着去学校接徐朗,小孩儿他爸却打过电话来。
“小岑,你今天不用去接孩子了,徐朗之前一直很好奇我工作的环境,我叫同事把他接到医院来了,下班顺便带他吃饭,”
“好的。”岑茉答应一声,刚要挂电话。
“稍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徐旭东急忙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可能有一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发烧了,他又不愿意来医院,我很担心他。”
“所以,你是想…”
“能不能请你过去看一眼,替他煮一些粥?”徐旭东语气有些抱歉:“我可以另加工资,因为实在不知道可以拜托谁,我认识的人基本都是医生,上班很忙。”
“是男士吗?”岑茉没有立刻拒绝,皱了皱眉又问。
“是的,是我很好的朋友。”怕她不信,徐旭东又补充道:“他就住在我家附近的别墅区,徐朗出事的时候,我给他打过求助电话,你们应该见过。”
“我们见过?”岑茉重复一遍,不自觉挑了挑眉。
她的记忆力很不错,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那个身材高大挺拔,帽檐遮半边脸的矜贵男子。
“你放心,他的人品我可以担保,绝对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事情,他…”徐旭东那边还在说着。
“我知道。”冷不防,话语却被打断。
“你知道?”徐旭东有些发愣。
“嗯。”岑茉淡淡应了一声,抬手松了松领口,这人还真不能想,一想就勒脖子。
抱人的话,一般人会怎么做?多数都是搂腰或者抓肩膀,至少会有一些的肢体接触。
但那天拽她进窗户的时候,那男人却从始至终都没碰到她的身体,除了握了一下她的前臂之外,他都在有意地避免这样的接触。
绅士手吗?岑茉并不这样认为,她倒觉得这人是真心讨厌和别人有这样的身体接触,又或者说…只是不想和女人这样?
多半不是直的吧?
作者有话说:
至今没有名字的某苏姓男子:你说谁不是直的?
3 ? 再遇
◎终于看到了真容◎
第 3 章 003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是我冒昧了,抱歉。”听见手机那头迟迟没动静,徐旭东又觉得自己唐突,出言挽回。
“没有不愿意,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岑茉回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便也不再废话:“把地址告诉我一下吧。”
“好,我一会儿给你发。”徐旭东听着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又想起什么:“对了,煮粥的食材需要你买过去。”
“行,还有呢?”
徐旭东的语气略显尴尬:“还有的话,嗯,锅和碗可能也需要你去买…随便找个超市就可以,你附近有吗?”
岑茉没接他话茬:“直接去饭店买了粥带过去,可以吗?”
“他对饭菜很挑剔,估计不行。”徐旭东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理亏,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小岑,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事,我去找个超市吧。”岑茉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下:“买齐所有东西,然后打车过去,这样可以吗?”
“好的好的,辛苦了。”徐旭东连连答应。
挂断电话后,没过一分钟,他就已经把地址和钱打了过来,备注写得很清楚:采购费+劳务费。
一共是六百块钱,除去买东西所花的钱,算得上是很丰厚的报酬了。
地址则是离徐旭东小区不远的富人区,后头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苏行止。
…
既然锅碗这类基本的东西都没有,那就不要说是其他的东西了,为了防止遗漏,岑茉在手机上先列了个清单,这才推着车子开始采购。
她这人做事一向认真,挑选食材的时候也没有丝毫马虎,等到全部买齐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结完账,推着推车坐电梯下去,提前叫好的车已经等在外头,司机人不错,下来帮着她把三个大号的购物袋都提到后备箱里。
依山傍水的别墅区风景秀美。
不知道是不是徐旭东提前打了招呼的原因,只是登记了一下,安保就允许岑茉进去了,车子却是无法入内的,东西只能她自己提。
岑茉在保安室里借出一辆推车,把购物袋挪进去之后,全都放在门口的石阶上面,这才抬手按了门铃。
大约过了一分钟,大门才咔嗒一声打开了,里头却一个人都没有。
岑茉伸手按住门边,暂时先没进去:“你好,有人吗?”
眼见无人应答,她也就不再问了,低头把购物袋挪进来,关门之后,换上玄关的一次性拖鞋。
很干净的一个房子,干净到好像无人居住,四处一尘不染,家具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亮闪闪的光。
正好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落日的余晖从大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木质的地板像是铺了金色的地毯,有种奢靡而又洁净的矛盾感。
除了外头沙沙抖动的树叶声之外,别墅里似乎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似的。
岑茉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直接把食材拎到里头的料理台上,打开水龙头洗手。
开放式的厨房,连个油烟机都没装,看来主人从没打算过在这里做饭,因此就像徐旭东说的一样,厨具也一概没有。
墙边倒是放了一排酒柜,里头琳琅满目,各种酒类排排站,橱柜里净是亮晶晶的酒杯,展品似的让人眼花缭乱。
先前的时候,岑茉还在想着,这人吃饭这么挑,莫不是以露水为生吧?现在一看倒不是,人家有酒呢。
试着开了下火,索性天然气还通着。
新的厨具总是要先洗一下的,好在她连洗洁精也一起买了,高高地卷起袖子,干净利索地一通洗洗涮涮。
淘米下锅,小火咕嘟了一会儿,米香味一会儿就从锅盖儿的边沿窜了出来,清清冷冷的大房子里,终于有了点儿人间的烟火味道。
等到一切都弄完了,岑茉才把料理台收拾了收拾,一切都恢复原来的样子,水渍也仔仔细细擦干。
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别墅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岑茉再次走到楼梯前看了一眼,二楼的灯也是亮着的。
既然完成了她的工作,按理说她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但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她总觉得有些不礼貌,应该跟房主打个招呼才行。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房主到底在哪儿?
“你好,有人吗?粥已经熬好,可以下来吃了。”手指握在楼梯的实木扶手上,她又喊了一声。
上头这时却传来了几声响动,似乎有人在那里。
岑茉皱眉听了一会儿,又想到徐医生的话,担心是突发状况,有人晕倒或发病什么的,只得顺着楼梯快速往上走。
二楼找遍了没人,她又紧接着上三楼,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室内的泳池。
蓝幽幽的池水在灯光下波光粼粼,四面则是透明的玻璃围绕,一抬眼便是深蓝的夜空。
之前进门的时候,岑茉曾在外头仰头打量过这间别墅,只能看到最上层是蓝色的玻璃墙壁,却想不到在里面观看时,却是这样的一幅场景,看来是用了特殊的镀膜玻璃材料。
泳池里并没有人,再一转头,她才看见边儿的淋浴头底下有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了条黑色的泳裤,双眼闭着,哗啦啦的水流冲下来,浇淋在他的身上,又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逐渐汇聚在脚底。
明明是很平常的游泳后冲水,到了他这里,却又有一番不同的感觉。
岑茉眯了眯眼,心里轻‘啧’了一声,有些理解影视剧里,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拍摄男主洗澡的画面了。
因为是仰头的姿势,男人从下脸庞到下颚的轮廓就更加分明了起来,再往下便是修长的脖子和喉结,形状很是漂亮。
她的目光在上面扫了一圈,便看到了他那被冷白肤色衬得更加墨绿的玉戒圈。
之前的记忆纷沓而来,原来,在他破门而入救下她和小孩之前,就已经和她见过一面了。
清幽茶楼之下,朦胧月色中,就是这戴着玉扳指的高大男人,买下花束,邀她一起欣赏。
泳池内的水波粼粼,光影反射在她的面颊上,也似乎在她的内心泛起了波澜。
但很快,她便调整回正常的情绪状态。
像这样的贵人,想必不会记得一个月之前的微小事情吧?
这么想着,她侧开目光,开口说道:“你好,是苏先生吗?”
水声停止,紧接着就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岑茉抬头看去,才看见这人已经从淋浴头底下出来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之后,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向着她这边走来,两条长腿迈步很大。
原本想着在这种情况下盯人很不礼貌,但看这人大大方方的样子,她也就不再避讳,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吗。
不得不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标准的桃花眼型,眼头尖而深邃,眼尾微微上翘,黑白并不甚分明,莫名有种似醉非醉的慵懒,只是目光太冷了些,仿佛是不含任何感情,淡漠而平静。
这就是他会戴帽子的原因吧?不想被过多地注意。
岑茉侧了侧头,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身子忽然往一探,低下头来,轮廓分明的脸颊似乎下一秒就会怼在她脑袋顶上。
以两个人的身高差来说,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冰凉的水汽似乎沾染在了皮肤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余光里看见一条手臂伸过来,从她身边的泳池栏杆上取了一条浴巾下来。
脚边毛茸茸的,似乎一直有东西蹭来蹭去,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却忽然猛地后退,内心深埋的恐惧升上来,寒冰似的蔓延全身。
明明只是一只通体漆黑,毛团团似的可爱小猫,却让她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抖,禁不住双手紧紧抱肩,做出一个防御性的动作来。
“煤球儿,下楼去。”隐约中,她似乎撞在了后头男人的身上,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
却不想那小猫调皮得很,小耳朵动了动,身子低伏,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哈’声,逮捕猎物似的往前一扑。
很熟悉的一个动作,熟悉到她的前臂和小腿都开始隐隐作痛,岑茉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嘴就要尖叫。
回忆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身子忽然腾空,头重脚轻地被扛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他的步子很大,已经开始带着她下楼。
脑袋晕晕乎乎地朝下看了一眼,小黑团子也跟在左右,宝石似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岑茉心头一紧,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别墅外的景色,青灰色的石阶就在眼前,就像是放个包袱似的,她被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别墅门前的空地上,大门早就重新关闭。
肚子那里被硌得生疼,有种想吐的冲动,岑茉闭着眼揉了揉,找了棵树靠着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精神好一些了,她这才走出来,去公交站等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末班车上,脑袋抵着玻璃看了会儿外头的街景,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刚刚,是不是被人家扔出门来了?像是扛了个包袱似的。
4 ? 做饭
◎宝宝碗,适用三到六岁儿童使用◎
第 4 章 004
岑茉很怕猫,尤其是黑色的猫。
这种怕是源自于内心深处,不可控制的怕,像毒素一样蔓延,直至全身,继而侵入梦境。
躺在宿舍的上铺上,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凉房里。
这种房子大多是农村人用来储存食材的地方,建在背阴的地方,也没有造窗户,四处黑漆漆一片,即使在夏日里也一样阴冷。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鬼屋般的地方。
木板做的门扇从外面被拴上了,只从最底下的门缝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窄窄的亮线。
女孩儿就守着这条线坐着,小小的身子尽力地蜷在一起,咬紧下唇,一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远处,在她的对面的黑暗中,有一双发光的动物眼睛,半月形状,瞳孔是竖着的金黄色。
那是一只饿到极致,通体漆黑的猫。
疼,很疼,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肤,锋利的爪子一下下抓挠在身上,那种疼痛的感觉真实到令人喘不上气来,岑茉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昏暗的宿舍天花板,时间不过是凌晨而已,她精准的作息规律失效了。
…
黄芷是在凌晨一点钟睡下的。
她这人天生大大咧咧,即使现在正是毕业季,所有人都很慌乱地找工作,这姑娘也依旧是不慌不忙。
除了偶尔发发简历之外,她的日常就是每天躺在宿舍刷剧看书。
今天也照例是这样,熄灯之后她把窗帘儿拉好,又插着耳机追了整整三集的韩国综艺,这才心满意足地拉好被子。
夜猫子一般都是这样,白天的时候哈欠连天,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闭着眼在窄小的床铺上翻腾了大半天,黄芷这才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被耳边的声音吵醒,动静倒也不太大,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抬手扭开小灯,黄芷就把下巴搭在栏杆上,撩开帘子往外看,语气有些惊讶:“岑茉,你饿啦?”
宿舍中间的小桌上,这会儿正放着一台手机照亮,岑茉穿着睡衣,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吃一袋子切片面包。
那面包看起来有点儿干,她也不配水,拿在手上一口一口,很认真地吃,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你怎么了?”黄芷揉了下眼睛,忍不住问道。
“一会儿要喝酒,吃点儿东西垫垫。”岑茉抬头看看她,神情挺平静,又吃了一大口面包。
“哦,那是该垫垫,不然胃疼…”黄芷迷迷糊糊地倒回铺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探出头:“啥?你大半夜喝酒干吗,酒在哪儿呢?”
这么说着,真就看见岑茉一弯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写着俄文的洋酒来,慢悠悠放在桌上。
黄芷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酒哪来的,你还喝酒啊?”
“之前给酒店推销的时候剩下的。”岑茉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酒打开了,宿舍里顿时就有了一股子淡淡的酒味,度数应该是挺高。
她兼职的工作简直数不胜数,黄芷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次遗留下来的酒,只是心里有些担心。
一起同宿舍四年了,她几乎没有看到过岑茉喝酒,也没有见过她大半夜不睡,自制力这么强的一个人,今天到底怎么了?
“诶,姐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我聊聊呗。”黄芷也是个热心肠,一把掀开帘子,光着脚就爬了下来,也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前,悄悄地侧头观察几眼。
但你要说有什么反常的情绪吧,岑茉还真没有,起码她不曾表现出来,本来就是不爱笑的性格,只是此时更加沉默了些。
手机的昏暗灯光下,她就那么垂眸坐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才说:“打扰你了吗?抱歉。”
“没事儿,反正我也醒了,要不我陪你喝两杯?”黄芷把腿盘在椅子上,索性提议。
岑茉微微摇头:“度数太高,算了吧。”
黄芷还挺不服气,拿过酒瓶子来闻了闻,眉头就有些皱,讪讪地笑了一下:“我只喝过啤酒,这个…”
“嗯。”岑茉应了一声,听着身边这姑娘叽叽喳喳,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伸手拿过酒瓶,她仰头喝了一口,两口,三口。
“哎哎哎,不能这么喝啊!”黄芷惊叫起来。
好在放下瓶子的时候,岑茉的样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颊边泛起红色,眼睛也有些发红。
“没关系的。”她摆摆手,仰头又喝了几口,瓶子里的酒瞬间就下去一小半儿。
黄芷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没办法,心里又觉得惊讶,岑茉的酒量这么好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以为她不会喝酒的。
热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去,整个胃都仿佛燃烧起来,她喝的速度又很快,按照这个时间来说,很快就会有醉意。
岑茉低头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卫生间,把剩余的酒全都倒在下水道,而后把马桶盖掀开,弯下腰静静地等待。
一分钟后,脑袋渐渐昏沉,胃里也开始翻涌起来,有种恶心的感觉,半坐在地上,她低下头开始呕吐。
过一会儿,又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按了冲水键,去洗手台边刷牙漱口,她这才拎着酒瓶子慢慢走出来,瓶子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抬手扶着窗沿,慢慢爬上铺躺平盖被。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除了手机忘在桌上没有关之外,其余的事情她都自己处理好了,完全不用麻烦别人。
黄芷全程站在旁边,眼睛眨了半天,想帮忙却无从插手,这人是真的醉酒了吗?她摇了摇头,怎么也没办法相信。
醉酒不是可以展露人最真实的状态吗?怎么会有人…仍旧是如此的自律。
想了想,黄芷还是觉得不放心,趴着床沿又往上铺看了一眼,才发现岑茉已经睡着了,仍旧是平时那个姿势,她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睡颜安静。
只是眉头有一些微皱,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
徐旭东当晚是九点钟下班的,之前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阴影,这些天就总想着要多陪陪孩子。
即使让孩子在医院有诸多的不方便,他还是放下面子拜托了值班的护士,请人家稍微照看一下儿子。
结果没过一会儿,这小子就和护士站的姐姐们熟悉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哄得人人都说他可爱。
徐旭东下了手术来接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松了口气,平时陪伴小孩儿的时间太少,这孩子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肯定心里很委屈吧?
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这样,缺乏了一部分该有的亲情,但作为爸爸,徐旭东又无能为力。
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了饭,父子二人才回到家里。
徐朗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岑老师今天没来呀?”
“嗯,她明天去学校接你。”徐旭东一边答应着,一边才想起之前拜托岑茉的事情。
安顿了儿子回屋写作业,他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那头很久才接起来,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还发烧吗?身体感觉怎么样。”徐旭东皱着眉问他,对这个朋友也有些无奈:“你能不能早一点接电话?总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苏行止语气淡淡的,随手将桌上的电脑关闭,赤着脚走下楼来。
一楼的客厅里,吊顶的水晶灯明晃晃地亮着,空气里隐约有种别的味道,之前不曾在这所房子里出现过。
欧式花纹的华贵地毯上,黑色的小猫正绕着沙发跑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声,忽然奋力一跃,成功地到达了沙发的上面,舒舒服服地卧下了。
“小岑过去了吗?我拜托她给你煮粥,吃一点食物有利于病情恢复。”徐旭东总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絮叨。
“嗯,来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你没为难人家吧?”徐旭东又问,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性子冷淡,就总担心他会得罪人。
“没有,好好的送出门了。”苏行止挑挑眉,破天荒地解释一次,看了眼沙发上的黑色毛团儿,抬脚走了过去。
小猫卧正在那儿踩奶呢,奶乎乎的小肉垫儿一下一下的交替踩动,背脊惬意的绷直,发出小小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