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说:“回那里?为什么要回那里?”
莫乌莉说:“就是回去看看。”
婶婶说:“不会是你爸爸妈妈联系你了吧?”
莫乌莉说:“没有。”
餐桌上溅了油腻腻的汤, 莫乌莉忍不住盯着那块污渍。她知道,叔叔婶婶肯定会摸不着头脑。再说了,就算她隐瞒了不少事, 他们也都还是很担心她。
莫星云坐在她右手边,莫乌莉抬脚,从桌下踢了他一下。
莫星云闭上眼, 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只能自我说服,从一开始, 他就是被卷进去的, 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只能这么做。他没有选择。
再睁开眼, 莫星云劝父母说:“没事的, 她可能是想去见见同学吧。是吧?你高三不是有几个人关系很好吗?”
莫乌莉瞥了他一眼, 心里好笑:“是的吧。”
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叔叔婶婶对视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婶婶又问莫乌莉缺不缺钱, 莫乌莉摇了摇头,笑着说:“多得用不完了。”
叔叔说:“有钱又不是为了用完。是为了明天可以用, 后天可以用,留着未来用。”
莫乌莉不回答了。
一家人吃了一顿饭, 叔叔和婶婶去住酒店。他们订的家庭房, 索性叫莫乌莉也去。婶婶很时髦,可以直接借衣服给她穿。莫乌莉不讨厌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和空调的地方, 在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她去了。
莫乌莉一个人睡一张床,叔叔和婶婶挤一张床。叔叔家不缺钱, 却从不大手大脚露富, 出来玩也只订的普通酒店。酒店成本低, 洗手间只用磨砂玻璃隔开, 隐隐能看到人影,叔叔特意出去转了两个小时,说是买水果,实则是留足时间给她们洗澡。
莫乌莉洗完澡,坐在床上擦头发。。
婶婶躺在床上,慈祥地盯着她看:“我们莉莉一下就长成大姑娘了。我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刚来我们家,就那么一丁点大,但是那么懂事。你又漂亮,又聪明,你爷爷奶奶都特别骄傲。”
莫乌莉试着去想童年,可是,过去太久了,往事仿佛被雾气笼罩。她几乎不回忆过去,至少,不去想那些太久远的事。
婶婶累了,灯都没关,就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谢谢你们照顾我。”莫乌莉说。
暑假,莫乌莉一个人去那座生活过一年的城市。
她把行李放下,已经是黄昏。莫乌莉也不吃晚餐,背上包,直接去公交站。之前的交通卡还没注销,她不记得有没有剩钱,上车时扫了一下,看到余额充足,这才安下心。但是,走之前大概还是要去充值。心里默默安排着,莫乌莉坐在靠窗的座位,把包放在膝盖上。
斑驳的树影落在城市里,莫乌莉对此感到陌生。
即便知道,她的父母曾在这里安家立业,她也提不起半点兴致。还是孩子时,她也在这里生活过,可惜印象很微薄。高三来到,时间很紧张,她几乎也没四处闲逛过。这些设施和风景,莫乌莉都没有闲暇关心。
她下了车,对照电子地图看了半天。这里是易思违家附近,她来踩点,顺便看能不能遇上他。她之前已经了解过,他的车票是昨天到。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到家第二天就去户外运动了也不一定。
莫乌莉转了一圈,把附近踏了个遍,都没有遇到易思违。
这也不意外。
她和易思违还是有缘分的,就算只是教授所说的孽缘。回去时,莫乌莉还是坐公交车。下车时,莫乌莉看到易思违,他也看到她,两个人在路上偶遇了。
易思违穿得特别休闲,t恤和长裤,墨镜把头发架在脑后,拎着一大袋卫生抽纸和洗衣液,应该是刚好出来买东西。莫乌莉有点慌,因为这跟计划根本不一样。他怎么会在这?应该是饭点,这里离他家也有几公里。
“你回家了?”易思违说,“我以为你不住这边。”
“嗯……就是回来看看。”莫乌莉说,“你家住这里?”
他回答:“是的。”
她知道的似乎不是这样。
易思违和莫乌莉并排走在街道上,这感觉很奇妙。在不同的城市里,他们都能相遇,走在一起。到了小区外,莫乌莉说:“我家就在这。”
门口白发苍苍的门卫在打瞌睡,天色晚了,易思违送她进去。
有别的住户也进门,走在莫乌莉和易思违的前面。单元楼的门禁被开了,那人进去,莫乌莉也加快脚步,握住门把手,回头向他道别:“谢谢你送我。那拜拜。”
“好。”易思违说着,眼看门要关,他又说,“我能不能约你出来玩?”
莫乌莉顿了顿,回答说:“好。你提前跟我说,我空出时间来。”
她上了楼。只有一架电梯,已经在上升了。楼梯间是开放式,莫乌莉一层一层地上去,声控灯也一盏一盏地亮起。到中间,她走到窗户边,看到易思违在楼下打电话,大概是朋友还在家等着,他出去买东西,却中途失踪的情况。
楼梯间的窗台上摆着盆栽,应该是住户放的。风大的季节里,稍有不慎,它们就会砸落下去。
陶瓷的花盆,这样高的楼层,打中人的话,一定会死的。
莫乌莉看到易思违走开。
他离开了。她继续站在那。背后的门开了,有住户出门,看到陌生人在自己家门口,所以满眼狐疑。见到电梯门开,莫乌莉也走进去,跟着一起下了楼。
回到宾馆,莫乌莉进了房间,放下东西,躺在床上发呆。
在易思违联系她以前,她能自由支配这个暑假。要去做些什么?吃点好吃的,喝些冰饮好了。四处逛逛也不错。莫乌莉觉得有点没劲。
走运的是,之后几天都下雨。她有了不出去的理由。
莫乌莉坐在酒店床上,用英语口语课打发时间。她伸直了腿,把脚放在雨折射的光里。下雨时天暗,雨水的影子灰蒙蒙的,和窗户玻璃的光一起,笼罩着女生纤瘦的脚背。
雨停了,之后的天气预报都不再是下雨的标志。易思违打给莫乌莉是晚上,他问她去不去散步。
她眼睁睁看着雨变小,才消失,他就打了过来,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刻。这时机很巧妙,连她都有点糊涂了,到底是雨停了他才打来,还是他打来雨才停下。
莫乌莉带着包出去。
下过雨后,城市不会立刻人热闹起来,仍然冷冷清清的。
两个人才碰面,就都注意到同一件事,同时笑起来。
易思违说:“穿了一个颜色啊。”
莫乌莉说:“是的呢。”
平时出去玩,他打扮都挺花哨的。易思违穿了白色的衬衫,这不常见。
往常她的时尚是黑色和灰色。莫乌莉穿了白色的连衣裙,这也不常见。
包括他们和彼此的脸庞在内,整个世界都是青色的。两个人笑着走在一起,风轻轻松松就将轻薄宽松的衣摆吹起。
莫乌莉说:“天气可真不好啊。”
易思违说:“衣服都只能晾在家里了。”
“你自己做家务?”
“我一个人住。”他很随意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什么意思?你搬出家了吗?”
“我高中就一个人住。我爸妈分开了,去他们那里很尴尬。本来是我外公外婆照顾我,但是之前外公动了手术。”
这是莫乌莉没有听说过的消息,又或许,只是他没对别人说过。
易思违说:“我是跟着老人家长大的。”
她很轻声地回答:“我也是……”
他留意到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