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乌莉不明所以。
他要干什么?
易思违仅仅是走过来而已,她却没来由想去找甩棍。或许,这只是本能在做危险警告。
莫乌莉讨厌他,但是,可能也不是那么讨厌他。对她来说,这并不是计划内的情况。
他走过来,很快地按住她,把她转过去。他的手搭在她肩头,模仿她最开始默背的姿势,然后语速飞快,从椎骨开始说。
内容有点多,时间有点长,易思违梳理完毕。手从她肩膀滑落。不会拖泥带水,没有更多触摸,所以也不让人感到不适。莫乌莉转过身,他已经侧过身,去捞桌上的笔记本对答案,发现自己漏了,所以在遗憾。
“好难啊。”易思违说。
莫乌莉背对着他,低头去看自己的书,轻轻说:“是啊。”
长时间用眼,眼睛很痛,可是,莫乌莉并不想睡觉。她有过闭目养神的时候,闭着眼睛放松呼吸,调节一会儿再继续学。
有一次,她睁开眼睛,发现易思违也闭着眼。他背后刚好有空陈列柜,他就靠在柜门上,抱着手臂,闭紧双眼。这种没防备的状态,让人能很放心地观察他。
其实,她能理解别人喜欢他。说心底话,易思违确实是有一些引人着迷的能力。这种人光是存在就令人不安。得不到他的爱会痛苦,得到他的爱也会患得患失。
莫乌莉克制自己细想下去,
她用他放松了一阵眼睛,易思违却突然醒了。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我做梦了。”
她说:“只眯了一小会儿吧?”
“嗯,”易思违翻了一页笔记,还有很多内容要学,他说,“梦到挂科,吓死我了。”
这个季节,天亮得早。易思违和莫乌莉去公用洗手间洗漱。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三个洗手台太阔绰了,上方的长方形镜子也辽阔。
易思违在最左边,莫乌莉在最右边。两个人一起刷牙。两款不同的电动牙刷同时间嗡鸣。
刷完牙后是洗脸。莫乌莉取了一次性洗面巾,两三张叠在一起。洗漱时,她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习惯,用厚厚的湿巾代替毛巾,盖在脸上,一动不动。
易思违把湿漉漉的头发掀上去,擦着手上的水,透过镜子看她。他提醒说:“会窒息的。”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压紧的手指缝隙中挤出来。
呼吸转变为徒劳时,伴随着濒死的绝望,眼泪、鼻涕和唾液也会开始往外涌。心突然沸腾起来,活着的实感在血管里突突跳动。本来是想死的,虽然是这样。莫乌莉闭上眼,遏制着生理性的流泪。
莫乌莉擦了脸,又旁观了易思违涂爽肤水的全过程。他一直说“我会不好意思”,但从动作的利索程度来看,实在不像是不好意思。
她问:“你要涂护手霜吗?”
他说:“谢谢。”
易思违伸出手背,莫乌莉将手掌递过去。两个人手上充斥着好闻的气味。
他说:“你是不是没带润唇膏?”
她说:“你有吗?”
易思违把小支木瓜膏给她,是挤出来再涂的。她用无名指蹭在嘴唇上。
嘴唇很干燥,莫乌莉自己带了水,一整晚只喝了那个。洗手间都是上半夜去的。易思违去接过水,也知道饮水机在哪里。他领她去单独的水房,那里面积很小,却有扇能看到太阳的窗户。
莫乌莉接了满满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完,又接了一杯。这一次,她喝得慢一些,还剩下半杯,莫乌莉轻轻碰他手臂。
易思违在看窗外,感觉到触碰,于是回过头。她拿着水杯,他迟疑了片刻,接过去,把剩下半杯喝完,又自己装了半杯,一口饮尽。
两个人一起看着升起的太阳,安静的,平和的。
真是个不错的早晨。
下楼的时候,时间还很早,估计能赶上学校食堂最早的早餐。但他们才出大楼,就遇上了急急忙忙冲进来的老师。碰到他们,老师只抽空说了句“哟,学习啊”,立刻就往办公室去了。虽然不知道老师一大清早忙什么,但在他们学院,不论师生,加班加点都是常事。
易思违和莫乌莉往外走,福尔马林的异味愈发浓郁。
学校里不允许私家车通行,但此时此刻,后院里正停着一辆货车。几名穿白大褂的学长和男同级在搬运打包好的东西。
易思违和莫乌莉驻足,朝同一方向看过去。
她说:“啊。”
他说:“尸体。”
捐献的“大体老师”非常珍贵。日常生活中,尸体也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事物。
他们站在建筑外,这里是视线的死角,就算目视搬运工作进行,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莫乌莉倒是见怪不怪,易思违却一直盯着看。
他脸上浮现出微笑,莫名显得有点悲伤:“等我死了,也把尸体捐出去好了。”
她望着他的侧脸:“你想被解剖?”
“不,只是想死得有意义点。”易思违说。
“意义?”好复杂的概念,模棱两可,这很重要吗?莫乌莉突然叫他的名字,“易思违。”
听到她的召唤,他回过了头。
具有易燃性和腐蚀性的有毒气体在半空中踢腾,浅薄地提起死亡后,莫乌莉仰起脸,捉住他的衣袖,靠过去吻他。她的吻像尸体一样冰冷。易思违试图与她对视,却只看到她在脸颊上形成阴翳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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