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黯淡,四围的暗色笼罩过来,崔黛坐在沉香院的冷板凳,怒火直往天灵盖窜,她冷然怒视一旁的号钟,号钟也很无辜,她只说郎君和少夫人在午睡,没承诺人何时会起。
再说新婚燕尔,白日厮闹合情合理,她家郎君是君子不错,可君子也要娶妻生子,也是正常人,少夫人容貌鲜美,夫妻二人偶然放纵一回又怎么了?
反而是这位崔姑娘,脸皮真厚,来了赖着不走,莫不是还存着郎君从床榻下来接待她的打算?
崔黛咬咬牙,她就不信了,今日等不着有闲暇的两人:“我饿了,要吃东西。”
号钟和绕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绕梁吩咐下人将后厨备好的新鲜饭食呈上来,好酒好菜地招待不知羞的姑娘。
丫鬟们腹诽崔黛不知羞,巧的是崔黛也在心里痛骂崔缇不知廉耻,从午后睡到现在,可真是个狐媚子,勾着男人不放。一时想到裴宣的俊俏美好,到嘴的饭菜都不香了。
西京最好的郎君入了那瞎子的帐,也不知阿娘会为她择怎样的夫家?再好的夫家,又怎能比得上相府?
她舌尖发苦,心头发酸,羡慕嫉妒死了崔缇。
崔缇这会照样不好过,好似惊弓之鸟傻傻地愣在那,身子颤颤的,像是着了火,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表小姐说过的话。
她说裴宣手笨,别看外表斯斯文文长着一张聪明脸,舞文弄墨她在行,琐碎的俗务委实不擅长。
她还说裴宣此人生在贵胄门第,瞧着平易近人,其实骨子里还是脱不去相府嫡子的养尊处优,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围着她转,众星捧月似地逢迎,未曾见过裴宣对谁不见外。
纷乱交杂的思绪占据崔缇的心,她吓得动也不敢动,脑子里一会绕着窦清月说过的悄悄话,一会回荡裴宣所言的“情难自已,罪孽深重”,发顶热得要冒烟。
她想:窦清月八成是不够了解这人的。哪来的手笨呢?要她来说,应是手巧。头回剥虾就能快过白棠,此次,此次又……
喉咙抑制不住哼出声,崔缇羞得整个人要化作一滩水,她怎么能、怎么能……
裴宣色胆包天,极尽卖弄地表达她对娘子的喜欢、热切,往日清澈的眸子染上世俗的欲。念,眉低着,轻轻柔柔地在耳畔喊崔缇的名。
“行、行光……”她受惊地“啊”了一声,眼尾渗出点点残泪,闭了眼,咬唇不教那些羞人的碎音溜出来。
身体仿佛变得不再是自己的,陌生的反应叩问着她的心,崔缇不反感这感觉,只是看不见身后的人,她害怕。
“娘子……”裴宣亲昵地喊她。
饶是春风也能催开一朵朵待放的花苞。
庭院,夜色悄然而至,一盏盏灯笼照亮雅致的沉香院,崔黛坐在石桌前进餐,鸡骨头咔嚓咬断,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
白棠小心撩起眼皮,看她用筷子夹了一只圆滚滚的糖醋丸子,一口咬下去丸子去了小半,她严重怀疑姑娘是将这丸子当做她家姑娘的脑袋来咬。
这念头活泛开,再去看崔黛用饭,她有种目睹’血淋淋杀。人现场‘的惊悚诡异感。
这顿饭崔黛越吃越气,闷气堵到嗓子眼入口的米饭咽不下去,她压着烦躁咀嚼入肚,喝了几口甜汤,甜汤再甜都救不了她此刻想发疯的心。
“还有没有活人了!”
瓷碗碰在大理石面发出清响,崔黛犹不解气。
她在这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哪有等人足足等了小半时辰的时候?
肺都要气炸了。
盛甜汤的海碗被她端起来,眼睛不眨地砸在不远处的地面,哐啷一声响,隐隐约约惊着内室床榻内情不自禁绞着一对细腿的姑娘。
崔缇一半的神魂都被身后的人摸走,仅有的一半还在挣扎,努力保持片刻的清醒。
她不想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把自己交出去。
哪里都好,至少不要在这。
察觉到她微微的抗拒,裴宣放肆的心神收回来,两人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动,她埋在崔缇颈侧深吸一口软香:“是我孟浪了。”
“没、没有……”
崔缇很怕她又要缩回’正人君子‘的壳里,慌乱间按住她的手,笨嘴笨舌:“我……我的心有在回应你。”
刹那,裴宣自责愧疚的心开出一朵花来,心坎装着艳阳天,风也温柔,日光也温柔,花儿迎风招展,她的眸子清清亮亮浸满喜色:“娘子,你真好。”
她不明白怎样才符
合她说的“好”,崔缇害羞地低了头,乍然瞧见这人搭在高山久居不下的手,娇娇怯怯地多看两眼,便见裴宣指节纤纤,分外漂亮。
胸前的衣料早已被揉皱,鼻尖也生了浅淡香汗,她用手指戳戳夫君白皙的手背,裴宣叹息又满足地松开,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衫。
“以后不要再冤枉我了。”
得她提醒,崔缇脸颊浮现两朵红云,顾自不服:她哪里有冤枉人?前世的裴宣想方设法回避圆房一事,她这是怕重蹈覆辙,怕动心一场,不过徒劳。
崔黛在前面发了火,摔了碗,气得白眼翻出来,再去看身后缄默不言的婢子们,火冒丈,她是脑袋缺根弦才在此像傻子一样久等!
她就该冲过来,手拍在门扇,吵死这一对’奸夫**‘!
想明白她就去做,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一旁的嬷嬷眼皮一跳,防止她冲动之下坏了事,拦在她前面。
等一等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让沉香院如今是崔缇的地界?
不请自来,赶上人家亲热就寝,再闹起来,不好说更不好听。
再者当妹妹的公然擅闯姐姐姐夫的寝卧之地,西宁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传出去哪个会向着崔黛?都只会说西宁伯夫妇教女无方。
议亲的节骨眼,嬷嬷不能让姑娘莽撞胡来。
“你让开!”
“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