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止了半晌没止住,以过来人的口吻道:“她不知你身份,你欢欢喜喜把人娶进门,是做摆设用的么?你明面是男子,哪有让女子主动的道理?宣儿,你这样是会伤姑娘家心的。”
“是吗?”
知道这会让崔缇伤心,她拿不定主意:“依阿娘之见,孩儿该如何?”
裴夫人叹息:“总要圆房的,宣儿,你不要怪为娘心狠,她一日没真正做了裴家妇,始终是个隐患。”
……
“夫君?夫君?”
崔缇喊了两声没人应,揪着裴宣袖子,看她心事重重的神情,不禁猜想婆母说了什么。
五月,阳光温煦,后花园繁花似锦,这些崔缇是看不见的,于是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裴宣,发现愣神的裴宣已经清醒过来。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母亲担忧了么?”
裴宣心思一动,为她的敏感感到惊讶,她回头嘱咐号钟等人不必再跟,白鸽犹豫一二,也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郎君带着她家姑娘走远。
除了女扮男装这件事,裴宣不想再隐瞒崔缇任何。
一路走来见到好多盛开的花儿,她信手折了一支别在崔缇浓密的发间。
夫妻之间簪花乃趣事,她慢慢启唇:“母亲问我们有没有行周公之礼……”
崔缇脸皮倏然发烫,耳根子红得像是要窜出火来,她低下头羞于看裴宣,心里也知开局变了,后续事情的走向也要变了。
婆母如今待她多亲和,裴宣乃货真价实
的女子,却迎娶女子为妻,倘那妻子不能一心一意扑在她身上,对相府而言便是祸。
“你、你怎么说的?”
“我哪能与母亲说谎?”
某种意义来说,裴宣是真正的君子,她不屑于说谎,不屑于哄骗姑娘的心,然她还想知道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她抬眼看崔缇,只看到崔缇垂着脑袋,下巴要贴到胸前的羞涩模样。
一根手指挑起那下颌。
指节纤纤,柔柔的力道带着不可抗拒的态度,崔缇顺从地仰起头。
裴宣心脏鼓噪,挑着姑娘下颌的指隐隐在发热,她睁着如水的清眸,小心谨慎地问道:“娘子,我娶你,你可有半分欢喜?”
“我……”
崔缇胸口胀满说不清的情愫,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怕吓着裴宣,又怕太放低了自身的姿态,她胸前不住起伏,眸子氤氲一团雾气:“那你呢?”
“什么?”
“你是真心爱慕我,才想着、想着娶我的?”
大昭最重礼教,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未经父母准允私下来往,乃私相授受,传出来是一辈子消不下去的污名。
男子还好,受害最重的是女子。
这世道清白二字如一把利剑悬在女子头顶,稍微行查他错就是要命的事。
得亏两人已婚,崔缇才敢鼓起勇气相问。殊不知这勇气也是跨越生死,积累了两世而来。
她问住了裴宣。
裴宣觑着她不说话。
以前崔缇是瞎子,看不到她的脸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现下能瞧见了,刚巧裴宣蒙在鼓里以为她瞧不见,看着她的目光怜惜柔软,看久了,透出那点子热情痴缠。
分明是动心的。
崔缇被这眼神轻薄顶撞了一下,倒退半步,惊得裴宣急忙去拉她的手。
掌心握住那段细腕,肌肤相触的地方好似要烧起来。
裴宣当着爹娘,当着宋子真、郑无羁的面敢说“喜欢”,当着新婚妻子她委婉许多,一个字眼要酝酿半天,等她一句话等得崔缇一颗心从发烫到生凉。
她怀疑裴宣是个哑巴,想挣脱她的手,哪知裴宣没酝酿完,怕她跑了,遂捉住她腕子:“娘子,你不要乱动了。”
崔缇等了一辈子,等到死没等来她的告白,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委屈,但听到那句“乱动”,她眼眶聚起泪意,赌气地抬起腿踩裴宣精致的靴子。
白鸽放心不下偷偷摸摸溜过来瞥了眼,刚好看到她家姑娘在‘家暴’裴郎君。
眼一闭,当做没看见,满心眼里想着姑娘出息了。
泪淌下来之前裴宣斯斯文文诉衷情:“如果不是一眼动心,哪能拼却所有求一个日夜相伴?我……我确确实实爱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