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霖三人费力地从池塘里爬起来。
大冬天的, 即便附近就是温泉,这池塘里的水也有点冷,何况里边还有不少浮起来的落叶和垃圾, 三人铁青着脸爬上来,还没拧干身上的水就疯狂打喷嚏。
因为季家的背景, 学校不少人想向季之霖示好,赶紧取了毛毯跑到他身边递过去:“季少, 不要紧吧?”
柯赫作为大四的学长,人缘不错, 也有人把自己的毛毯递过去。
就只有徐天星, 本来在学校就嚣张跋扈的不惹人喜欢,前段时间又传出偷手机的谣言, 这会儿根本没人管他。
一块过来的杨严淮到处替他借不到毛毯,只能讪讪地拉着他赶紧回房间冲澡。
“谁踹的我?!”徐天星被拉着朝房间那边走, 还在回头气急败坏地瞪向围观的这群人。
他分明感觉自己是被踹下去的!
不知道是人群中哪个傻逼伸的脚!
看热闹的人群没人回答他,都缩了缩头,心想,你自己看热闹看得太嗨, 掉下去的,还赖别人?让你平时仗势欺人,活该!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踹的,小爷弄死你!”徐天星愤怒地竖了个中指。
杨严淮不好意思说他这样挺丢人现眼的, 赶紧拉着他回房间。
刚才草坪上光线昏暗, 季之霖只以为是柯赫踹的自己, 柯赫也以为是季之霖踹了自己一脚, 又把自己拽下水。
两人拿毛毯擦着头,对视一眼, 眼里对彼此的敌意和憎恶一目了然。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人群四散开,宁绥拿着一盘烧烤,边吃边走到池塘边,让001查看了下:“刚才有磁场波动吗?”
001道:“有,而且动静还挺大的。”
宁绥有些纳闷起来。那只小系统到底想干什么?
柯赫回到房间里,忍不住打听了一下宁绥说的已婚的事情。
学校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根据季之霖刚才的反应来看,季之霖肯定是知道的……那么季之霖身边的人应该多少会知道点内情。
他问了几个季之霖篮球队的人。
“学长,这事儿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对方在电话那头小声道:“两个月前,宁绥和季之霖的哥哥结婚了,你自己搜,应该还能搜到新闻……千万别传出去,不然季少要揍我。”
和季之霖的哥哥?!
柯赫震惊了,难怪季之霖最近脸色这么难看呢。
他搜索了下新闻,发现一则季氏新上任的年轻总裁两年前因车祸变成植物人的新闻,当时季氏股票下跌,闹得还挺大的,如果他没记错,季之霖只有一个哥哥。
所以说,宁绥嫁的是个植物人?
柯赫心中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他说为什么宁绥手上没戒指,身上也没什么结婚信物之类的,原来是嫁给了一个植物人啊,那肯定不好对无关的人提起。
而且,应该是联姻吧,完全没感情的那种。
室友替他买了跌打损伤的药回来,看了眼他额头被季之霖揍青的地方,劝道:“既然那位学弟已经结婚了,你就放弃吧。”
“那有什么关系?”
柯赫反而觉得问题不大,还没有季之霖在宁绥身边的时候棘手。
“老公是个植物人,就相当于他和那位季家大少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还是可以追的吧,而且那位季大少自身难保,能活几年都说不定呢。”
虽然季郁呈十分想沉住气,但听到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拳头还是再次硬了起来。
009:“冷静,宿主,你再动手他们真的要以为闹鬼了,要不然你跟着我做一套产前深呼吸,来,一二三——”
话还没说完,柯赫脸上就被猛地揍了一拳。
009:“……”
季郁呈深呼吸了一下:“现在冷静了。”
009:“……”
那一拳把柯赫头都打偏了过去。
原本他只是额头青了,这一刹那他脸也肿了起来。
柯赫脑子嗡嗡响,震惊地看着正给他上药的室友:“谁打我脸?”
室友也震惊地看着一边脸猛然肿起来的他:“我没有啊。”
“……”
凝滞了几秒后,两人震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悚。
跌打损伤药酒摔在地上,两人屁滚尿流地夺门而出。
本来好好的野营,不知道为什么传出了闹鬼的流言,当天夜里人心惶惶,就离开了一批学生。
剩下的一批人不太信,现在是科学时代,哪儿来的那些灵异玩意儿,该不会是学长们一起来吓唬学弟学妹们,以此为乐吧?
虽然不太信,但翌日起来,发现走了很多人,帐篷都被搬空了很多,这场野营也变得没开始有意思了。
于是翌日又离开了一批人。
宁绥迫不得已提前回去。
三天只住了一天,还有两天的经费呢。
他琢磨了下,去找当时收钱的学长把剩下的一千四百块要回来。
收费的学长就是柯赫的室友,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哪还在意这一千四百块钱?连忙退回给宁绥和曹诺他们。
拿回了钱,宁绥非常满意,和曹诺方大诚一块儿上了回程的大巴。
方大诚在后座悲伤地道:“来了一趟就吃了个烧烤,连一个女孩子都没认识到。”
宁绥倒是无所谓,反正剩下的钱要回来了,而且比起野营,他更想赶紧回家和植物人老公贴贴。
回去的路上他兴致也很高,车子在山间停歇的间隙,天空正非常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
宁绥对着天空拍了几张照片,随手发到了朋友圈里。
发完猛然反应过来用错了手机,这是林满给自己的工作手机,于是又在一秒之内删掉了,换了支手机重发。
这头宁远溟请了假,没去上课,一直缩在沙发里来来回回地刷那天晚上的聊天记录。
关掉聊天对话框,他发现朋友圈多了个小红点,顺手点进去,就发现那个人居然发了四张照片。
宁远溟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此前对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毫无生活痕迹,现在怎么会突然发了一条?
是出去旅游了吗?
然而下一秒,他刷新了一下,那四张照片又消失了。
似乎是被对方删掉了。
自从那晚之后,宁远溟对那个人好奇得要命,拼命想了解对方的一切讯息。但他目前能掌握的关于对方的信息就只有,生命科技公司的年轻投资方、和那位叫林满的林总是上下级也是朋友、财产似乎来自国外……
想要更近一步的了解完全没有任何渠道。
不过,那位林总,他哥之前在宴会上见过,与那个人相反,林满不仅不神秘,还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江湖气息,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进一步推理,认识林满的其他老总,也很有可能加了那个人的微信吧。
宁远溟思索了会儿,在通讯录找了找。
宁琛虽然没让他接触过宁家的公司,但往日还是带他参加了不少酒席的,他也有很多上市公司的股东的联系方式。
宁远溟问了几个可能认识林满的老总,最后终于从中问出一个叫闻总的,也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你问这个干什么?”
闻总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对方是宁琛的弟弟,他还是给几分薄面。
他道:“我没见过方伟,他和林满的那家公司,一直都是他给钱,林满负责管理。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有传闻他是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但传闻嘛,都做不得真。”
“原来他叫方伟?”宁远溟:“名字真好听。”
闻总:“……”这话,实在接不下去。
“那您看见方总刚才发的朋友圈了吗?”
闻总只觉得这小子问的话更加无厘头了,但看在宁琛的面子上,还是百忙之中打开手机看了眼,道:“没有。”
他一个忙得焦头烂额的公司总经理,哪儿来的时间去盯着别人的朋友圈?
这家生命科技公司背后的投资人确实也挺神秘的,之前他还以为对方才是公司的一把手,千方百计弄来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想送礼请吃饭。
但后来发现对方根本不参与公司的经营,公司的运作全是林总在管理。
于是他也就没再往这方面挖空心思了,只当那位方总是什么海外来的巨鳄之子,看不上他们这些江城本地的商人。
“谢谢闻叔叔,改天请您吃饭。”宁远溟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打得闻总一头雾水。
宁远溟抱着手机忍不住胡乱猜测了起来,是闻叔叔太忙了没看到呢,还是方总把闻叔叔和其他人都屏蔽了,唯独没屏蔽自己?又或者只发了仅限自己可见?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但那天晚上对方那样安慰自己,对方又那样神秘,他很难不产生各种联想。
……
宁琛开车回家,一进别墅就发现宁远溟坐在沙发上发呆,连他回来了也没发现。
他:“……”
前段时间宁远溟情绪非常敏感多疑,老是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还让朋友碰了宁母打算送给宁绥的车,导致最后车没送出去。
宁琛估计宁远溟是见母亲最近注意力都在宁绥身上,心理不平衡。
但他工作忙,哪有时间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没想到这两天宁远溟看起来倒是正常了很多,就是老是莫名其妙地神游,好像从一个极端往另一个极端发展了。
宁琛把外套递给佣人,走过去道:“季之霖这段时间怎么一次都没来家里玩?上次在街上碰巧看到他,他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感冒了,总之脸色不太好,你去探望过吗?”
宁远溟盯着手机,还在思考刚才那条朋友圈的事情。
完全没听到宁琛的话。
宁琛:“……”
怎么回事?宁琛走到宁远溟对面坐下:“想什么呢,小溟,问你话你没听见?”
“哦。”宁远溟忙直起腰,道:“哥,你说什么?”
“……”宁琛迫不得已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先前宁绥和季之霖在一起的时候,宁远溟千方百计找各种生日、纪念日之类的借口把季之霖叫到身边,挖空心思阻止季之霖和宁绥在一起,宁琛虽然不常在家,但也多少知道一点,他还以为宁远溟是喜欢季之霖呢。
这种年轻人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不好插手。
本来以为宁绥嫁给了季郁呈,宁远溟和季之霖会顺理成章在一起,可这都两个月了,这两人怎么反而越来越疏远了?
“当然去看望过了。”宁远溟赶紧笑道:“前几天我还去他寝室玩了呢,他就是小感冒,没事的。”
宁琛放了心,转身进了书房。
宁琛一转身,宁远溟的脸就拉了下来。
看望个屁!
季之霖已经三番五次拒绝他了,他怎么可能还去热脸贴冷屁股?
何况现在他觉得季之霖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从小跟在季郁呈后面,被碾压得一无是处,现在想要继承季家的家业,还得季郁呈咽气。
堂堂一个季家二少,竟连一个植物人都赢不过。
这种眼巴巴地求着季老爷子让他继承家产的,怎么比得过方总那种本来自己就身价几十亿的?
季之霖性格也又臭又硬,还有些毛躁。
季氏两兄弟性格都不行,一个傲慢冷漠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分辨不出来绿茶。
不像方总,一眼就知道自己有点茶,却还是对自己很温和。
这样一想,宁远溟对季家两兄弟更加嫌弃了。
……
这边,宁绥带着即将又能和植物人老公见面的兴奋与激动飞奔回家,还没脱下书包,就得到了一个噩耗。
“啊?季郁呈动了一下?”
时间倒退回昨晚。
周姨轻轻推开大少爷的卧室,仔细打扫起来。
季郁呈还没出事之前,一直有洁癖,所以老爷子叮嘱她和管家,每天都得打扫,而且动作得轻,不要吵到床上的植物人。
平时周姨都趁着宁绥去上学的时候,白天来打扫,免得干扰到宁绥和大少爷,但这天宁绥去野营了,她就拖了会儿工作,把本该白天完成的事情放到了晚上来做。
进门的时候她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早上她过来取脏衣服的时候,明明为大少爷掖过被子。季郁呈还未出事故之前,脾气冷漠,有些龟毛,周姨是老员工了,知道这一点,特意把被子掖得平平整整,好让大少爷舒服点。
但晚上她却感觉大少爷右手位置的被子鼓起来了一点。
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揍别人一拳,留下来了拳头鼓起的痕迹。
有人进来过吗?
但是别墅里也就管家、她、护工、私人医生能进来,问了一圈,都说没碰过床上的植物人——他们可不敢轻易触碰季大少爷。
因为觉得奇怪,周姨忍不住凑进去瞧瞧。
结果一掀开被子,就看见大少爷右手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顿时捂住嘴巴,激动地跑出去叫人:“大少爷是不是有可能醒过来?”
老爷子不在,管家颤抖地赶来,迅速把私人医生叫来,一起把人送去医院做检查。
就这样,仍然只有手指和脚趾能动的季郁呈被迫在医院待了一宿,再次把各种检查做了一遍。
“……”
早知道就不试图用手指把被自己弄得拱起来的被子拽下来了。
……
宁绥到达医院的时候,管家在检查室的走廊外垂头丧气。
宁绥走过去,紧张地问:“季郁呈怎么样了?”
管家道:“让您白跑一趟了,可能是周姨看错了吧,昨晚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大少爷的体质变好了些,但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说完,管家又补充道:“对了,老爷子昨晚刚去飞了国外,还不知道这事儿,就别告诉他了,有了希望又被浇灭,我怕老爷子身体承受不住。”
宁绥点点头:“我进去看看郁呈。”
宁绥走进去,病床上的植物人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冷漠而精致的眉眼,略显苍白的脸色,躺在那里除了平稳起伏的胸膛,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从头发到脚趾都仿佛可以随人摆弄的玩偶。
宁绥放下书包,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季郁呈的手,细细地抚摸那只修长的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好没醒,万一醒了第一件事肯定是和自己离婚。
不过随即他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一些愧疚,老爷子和管家对他都很好,自己怎么能咒他孙子醒不过来呢。
与植物人老公共处两个月,宁绥已经对他,对季家,对季老爷子生出了一些感情。
想法自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算了,还是看老天吧。
季大少爷要是醒过来了,自己也不用他驱赶,立马收拾包袱走人。
要是没醒,自己就努力一直留在他身边。
“至于能留他身边多久……能多久就多久吧。”宁绥叹了口气。
钱这东西,能赚多少也不是由他决定的。
这样想着,宁绥坐在床上,轻轻地把自家植物人老公抱起来,让他上半身倒在自己怀里,给他进行每日一次原本由护工完成的按摩。
先从太阳穴开始按起。
季郁呈感受着小妻子一回来,就爱不释手地把玩自己的手指,温热的力道在自己手指上一一捏过,随后又紧紧地将自己抱在怀里,抚弄自己的鬓边……
果然是久别胜新婚,这才二十九个小时三十八分五十四秒没见,他对自己的爱意好像更热烈了一点。
季大少爷既羞赧又敏感地被宁绥抱在怀里。
不过,随后就听到宁绥用惆怅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
小妻子又开始不安了么?
又开始害怕自己醒来将他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