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只是这样摸你,你的神经就开始紧张了。
目送符晓离开后,慕青临微眯着眼,往脸上堆了点火气才推开门进来病房。
她故意把开灯动作搞得很大,想在表达态度的同时,不动声色占据到主动权,岂料周意只是不高兴地加重了呼吸,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慕青临定在门口,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呢。
无言两秒,慕青临胸口闷了一股气走到床边,将背包放在床头柜上,垂眼看着床上被扛出去卖了可能都不会知道的周意。
啧,脸上要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干得能当锉使,还有鼻梁上那道伤,再深点就又能留一道疤,多光荣的,全是周队长行走江湖的证明。
慕青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哼」,冷声说:“丑成这样还有脸睡觉。”
周意压根没睡踏实,止疼药的劲儿已经过来,她现在躺着一动不动都肚子疼,但就是醒不来。
慕青临看周意难受地皱眉,自己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做了这个动作。一经发现,她马上沉了脸,糟心地想:“周队长牛逼啊,站着的时候把我气得上蹿下跳,现在都躺了,还能不动声色地牵着我的情绪走,你怎么不上天啊你?”
慕青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两手环胸靠着椅背,一双眼睛凉嗖嗖地盯看周意。
漫长的静默过去,她将压在左臂下面的手指蜷起,拇指从骨节上慢慢蹭过,然后坐起来,伸出那只手,一点一点靠近周意挂着伤的鼻梁。
刚认识那会儿,她就觉得周意的鼻子好看——基底优越,高挺俏直,一下子就削弱了十几岁那个阶段,脸上该有的顿感,看着很不好惹。
这会儿她的脸早长开了,有棱有角,能唬住人,多道伤不止没破坏轮廓里的锋利感,反而增加了一丝坚毅不屈的韧劲儿,和她周队长的身份联系起来,挺像回事,但是做人对象就……比谁命长系列……
慕青临眼底的小火苗噌一下烧起来,即将碰到周意鼻梁的手果断转弯,捏住她的耳朵尖,猛往后拧。
周意本来就因为慕青临不理自己的事心里难受,这会儿疼得一上头,想都不想,直接破口大骂,“艹!谁他妈……”
睁开眼看到表情凉凉的慕青临,周意的气势立马弱了下来,“姐,我不知道是你……”
“知道是我,你不也该干嘛干嘛,牛逼得很。”慕青临收回手,风平浪静地瞧着她,“说吧,我他妈怎么了?没接你电话?没回你微信?还是没来伺候你?”
周意死抿住嘴,想抽自己。
慕青临久等不到回答,不耐烦了,“说话!”
周意身子一抖,弱弱地看着她,问:“说什么?”
慕青临咬牙,“说我他妈把你怎么了?!”
说话的慕青临因为用力过猛,把眼睛挣红了。
周意现在一点儿也看不了慕青临这样,她的脑子一下乱了,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回答,又不能道歉,只好手忙脚乱地把符晓给的叮嘱捋一捋,大声道:“你把我弄得魂不守舍!”
“不守舍个屁!”慕青临吼完,表情有几秒凝固,她这话是给周意的道歉准备的,现在什么情况?
快把「对不起」说成口头禅的周队长,脑子其实长在肚子里,现在被个手术给做利索,终于知道怎么做人了?
慕青临不做声,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周意。
某人要不是前科累累,她多半信就信了这话。
但是可惜,在消费诚信这条路上,某人早不知道拐哪个鬼地方养蛊去了,养的还都种在了自己身上,要不然怎么能对折磨她这件事这么执着?
电话一响,慕青临站起来,说:“再上你当,我跟你姓。”
慕青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周意盯着紧闭的门,心尖像让人掐着,疼得很。
她刚才既没道歉,也没顶嘴,可妍妍还是很生气……
低落情绪一起,立刻被周意踢走,她现在没资格自怨自艾。
周意快速把心脏里的酸疼感收拾干净,迟钝地想,符晓姐的话也许不全是错的,至少顺着妍妍这点没错。
她刚说魂不守舍的时候,妍妍的表情很明显有过几秒变化。
——
门外,慕青临滑动屏幕接听电话,“喂,小辉。”
符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昂,“唉,姐!你找我什么事啊?这几天一直在所里,头发油得没法看才说回来洗个澡,没听到你电话。”
慕青临「嗯」一声,说:“咨询你个事。”
符辉,“行啊,你说。”
“害死我妈那帮人抓到了。”
“太好了!”符辉激动地打断,“哪儿抓到的?”
慕青临说:“小九这边。”
“以什么罪名抓的?”
“盗猎……”
“听我姐说,那边盗猎是重罪啊。”
“是,所以我想和你确认一下,如果想量刑重,人是不是归这边更好?”
“杀我妈的主犯已经死了,剩下这个只是当时在场,没有动手。”慕青临补充。
符辉说:“不用想,肯定归那边。阿姨的事,他只要没动手,一天都判不了,至于盗猎这块,刑法里早就有了相关规定,但是没被西南的人当场抓住,一样判不了。”
慕青临握着电话的手收紧,她心里其实有数,就是不甘心。
在西南,在商宁之前和她之后,还有很多人倒在野保一线。
他们的死亡有一个很壮烈的词——牺牲。
她现在在做的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这些已经牺牲的无名英雄被更多人知道,被看见他们的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是毋庸置疑的,她有信心,他们也一定和韩秋一样等得了。
可是等待太漫长了,她想在此之前,先让他们看到一丝光明的东西。
这些光明固然只是微微星火,但是没有微弱星火,怎得将来燎原的希望?
人在看得见希望的时候,生命是积极且充满力量的。
在看不见的期望里待久了就只有下漫长的无奈和无力。
那份无力会在死亡来临的一秒被无限放大,然后,本该坦荡的离开会变得充满不甘、遗憾,甚至是后悔。
慕青临从商宁口中听到过太过有关西南的可爱,他们的人,他们的事,尽管她没有生在那里,依然寄希望于那里。所以她想给坚守在那里的人多一点点看到希望的缝隙。
现在看来,好像要等遥遥无期的下一次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慕青临说。
符辉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失望,但现实就是现实,他们的前辈立了规矩,他们在尝试让这些规矩更完善。未来一定是原来越好的,就是需要过程。
“姐,你客气了啊。”符辉不想让慕青临太难受,岔开话题说:“我姐在那边咋样啊?我感觉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打电话老是半天不吭声,跟丢了魂一样。”
慕青临说:“过了今晚就好了。”
“今晚有什么特别吗?”
“惊险尘埃落定,有人有精力处理私事了。”
符辉听不懂,“谁啊?”
慕青临没说,她把话题拉回来,和符辉聊了一会儿杜文菲和郭弘的事,挂断电话回来病房。
周意平躺着,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定定地望着门口,吓得慕青临一眼看过去,心跳都快了。
“别瞪了,没你眼睛大。”慕青临说。
周意眨了一下眼睛,有点酸。她忍住生理性往外冒的泪花,扭头看着靠坐在椅子上的慕青临,说:“姐,你晚上待这儿吗?”
慕青临正在低头回微信,闻言手指一顿,淡淡道:“我吃饱了撑的?”
周意的眼神暗淡下来,马上又扽住正在快速下沉的失落,说:“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这里离营地很远。”
“……”慕青临心脏有点疼,就,不是,留都不留了?这回的事谁对谁错,还没搞清楚呢?
慕青临心梗地敲下最后一个字,抬头去看周意。
“你别跟我装可怜,没用。”慕青临看着从周意眼角滚下来的泪珠子说。
周意抬手蹭蹭,解释道:“没装可怜,就是眼睛睁太久了,酸得。”
慕青临微微笑,“周意,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周意一愣,眼睛悄悄亮了起来。问问题是交流的开始,交流可不就是解决问题的开端。
周意按捺着喜悦问:“什么问题?”
慕青临说:“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