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次日清晨,周意起得比平时早很多。
昨天辗转难眠一整夜,她脑子昏沉沉的,凉水怼脸浸了半天才稍微清醒一点。
从房间里出来,周意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争吵。
女声好像是韩秋。
周意步子一顿,朝门边走过去。
院里,韩秋压着声音说:“是我不想救那只长颈鹿吗?!药呢?买药的钱呢?!动物保护组织那边答应给的补给已经晚了两个月了,你觉得还有戏?”
韩秋说到后面直接爆了粗口,听得antoin一愣一愣,“哦,我的上帝,真不敢相信,这么粗鲁的话会从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韩秋嗤笑一声,连骂两声谁他祖宗。
antoin震惊得五官像被开了放大效果。
发完火,韩秋的态度逐渐缓和下来,“antoin,你确定你那个医生朋友可以提供免费的医疗帮助给周吗?队里现在只能拿出来你和周去英国的机票钱,怎么回来都还不知道,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周治疗。”
antoin是典型的乐天派,对此并没有任何担心,“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别担心,上帝会保佑周的。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藏着哀伤,噢!mia,你又不让我把话说完,但我还是会原谅你的无礼。”
韩秋人已经进了屋。
看到靠在门边的周意,韩秋一愣,下意识往外面看了眼。
“我都听到了。”周意说:“我们真没钱了?”
韩秋没有正面回答,“困境只是一时的,nevianan负责基金管理,她已经在积极组织社会捐赠了,政府这边的补给也一直在争取,接上就好了。”
周意低低应了一声,靠着没有动。
不一会儿,韩秋去而复返,从周意眼前经过。
周意叫住她说:“秋姐,你有没有想过,这里的经济结构脆弱,国家政策能给的空间很有限,nevianan就是再努力也没办法让一只公鸡下蛋。”
韩秋当然有想过,“这两年经济形势紧张,加上各种冲突不断,连政府都在申请债务减免和延期,顾及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周意说。
韩秋听出周意话里的笃定,走过来问:“你有办法?”
周意摇摇头,“还不确定,但可以试一试。”
“怎么试?”
“回去……”
韩秋微愣,“回哪儿?”
周意抬手,指向远处的天空,“我们来的地方。”
“这几年,我们基金会收到的捐赠至少有三分之一来自国内各大企业和相关公益组织,也有一些致力公益的科学家和企业家,这个占比非常大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试试。”
周意插在口袋的手握了握,说:“那里人多。好人多。”
韩秋觉得可行,“我马上和gore交接工作,回去一趟。”
“秋姐!”周意叫住急匆匆要走的韩秋。
韩秋回头,“嗯?”
周意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回……”
韩秋惊讶,“你确定?”
周意,“确定,耳朵总得看,去英国,还不如回我们自己家,能剩下一份路费,环境也熟。”
“可是你……”韩秋欲语还休,沉吟片刻才道:“这个季节温度高,你就算只是往头上压顶帽子也会被人多看两眼。没有伪装,你敢回去吗?”
周意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不敢,但是,我想她了,我想见她。”
韩秋一时无言。
认识五年,她一直知道周意在躲一个人,但这个人是谁,周意又为什么要躲他,韩秋始终不清楚。
除了lodovico,周意从来不和队里任何人提,今天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起。
韩秋试探着问:“这个人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周意握着的手攥紧,偏头看向外面静谧的早晨,说:“可能「生之源,死之所」吧。”
韩秋哑然。
那得是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了。
“好……”韩秋说:“什么时候出发?我帮你联系去机场的车。”
周意,“就今天吧。”
自从昨天在树下说出来那句话,她睁眼闭眼全是慕青临的脸,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想她,心脏从里到外绞着疼。
真的太难受了。
不管她多用力地咬住手腕,都还会难以忍受地对着满室漆黑叫一声“姐——”
思念是开了闸的洪水,没有人能挡得住。
门外突然而至的象鸣拉回了周意的思绪,她直起身体往出走。
韩秋跟周意一起出来,看着门口活泼的小家伙,说:“今天和lo多玩一会儿。等你回来,它差不多就要离开我们,独立生活了。”
“这么快?”周意有瞬间茫然,总觉得它还是刚被救下来时那个敏感暴躁难伺候的小象lodovico,一转眼竟然就要开始独立了。
韩秋笑着说:“不用伤心,大象重感情、通人性,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周意看着前方不语。
大象都知道知恩图报,她呢?
就剩一肚子的狼心狗肺了吧。
——
当天上午,周意坐上韩秋联系的车,一路辗转二十多个小时,终于在次日下午到了江坪国际机场。
她全部的行李只有一个包,随意挂在肩头,顺着疲倦人流走过窄窄的通道。
踏上廊桥的刹那,周意脚下没有一点真实感,浑身绷紧,身体不受控地发抖。
她脑子里有无数个画面在闪,却怎么都抓不住一帧。
“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站在舱门口的空乘微笑着询问周意。
周意下意识拉低帽檐,说了声,“不用,谢谢。”然后快步离开。
周意顺着指示牌找到了大巴乘车点。
前一班刚走,这辆车上还没有几个人。
周意上来后,抬高一点帽檐,露出眼睛,用那嗓子明显带着陌生感的口音问司机,“师傅,这条线上有没有住宿比较便宜的站点?”
司机不假思索,“有啊,南郊大学城旁边有个城中村,住一晚上就三十。”
“行,到那儿了,您帮忙停一下。”周意说。
司机惊讶,“你要住啊?那边乱得很。”
周意把帽檐重新拉下去,淡声道:“没事,便宜就行。”
从大巴上下来,周意很容易就找到了司机说的城中村。
她往里走了一段,看见一家门口立着「宾馆」的牌子直接拐了进来。
上到二楼,一个裸着上身的男租客正在和老板掰扯什么。
周意嫌吵,没立刻上前,两手揣兜靠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空调什么时候修?!”男租客拍着收银台说。
老板满脸陪笑,“我早就打过维修电话了,但是最近天热,家家都想用空调,这维修师傅忙不过来,不接工单,我也没办法啊。”
“你把电话给我,我打!”
“电话在我老婆那儿呢,要不等她晚上回来?”
“等你妈的腿!我早找人问过了,你那空调是个老古董,零件早八百年就停产了,根本没得修!你今天要么给我换空调,要么换房间,不然我就堵这儿,让你一个人客人也揽不着!”
老板耽误不起生意,只得妥协,“行行行,给你换到407行了吧?就剩这一间空房了。”
男租客目的达成,骂骂咧咧地拿着门卡上了楼。
老板应该学过变脸,男租客前脚刚走利索,他后脚就把人还没出生的孙子骂成了孙子。
扭头对上周意,老板立马恢复热络,“姑娘,住宿啊?”
周意直起身体走过来,说:“一个月400,刚那个人不要的房间给我。”
老板肉疼,“姑娘,包月600,你这一下就把小一半给我砍没了啊。”
周意言简意赅,“换空调,我给你600。”
老板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