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你说她还记不记得我?
时间如同一指流沙,我们越想用力抓住,它反而溜走得越快。
慕青临前几个月还总是会幻想周意哪天心软了,可能就回来了。
所以她尽可能按时上下班,每天往冰箱里添一些新鲜食材,等着周意去做。
第二天起来发现没有人动,她会愣一会儿,然后把那些食材拿出来,放到小区附近的环卫综合服务亭门口,等那个为了给孙女攒药费,每天只敢咸菜就白饼的老大爷捡走。
给周意的微信置顶选项她也留着,每到该去西南的日子了,就点进来向她汇报一声这次去的是谁,好让她相信自己说了不去,就一定会做到。
她的一举一动过分平静,整个人正常得慕正槐有一天忍不住提醒,“妍妍,心里难受要说出来,你老这么憋着,一家人都得跟着干着急。”
慕青临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酸得要命,她没嚼,连皮带籽咽下去,笑着说:“我刚升了职,涨了薪,抬眼就是触手可及的坦途,有什么可难受的。”
“工作是好了,生活呢?妍妍,周意就这么走了,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慕正槐满是心疼地问。
慕青临脸上的笑淡了下去,“爸,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慕正槐叹了口气,“你和周意谈恋爱的事儿,爸早在军训那会儿就知道了。”
慕青临错愕,有几秒说不出来话。
慕正槐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爸办公室里有监控。爸研究所和学校两摊子事要盯,经常忘记东西放哪儿,说出去又要被系里那几个嘴上不饶人的老教授挤兑,严朝就拆开烟感的壳子,往里面放了个小摄像头,想着爸哪天找不见东西了,可以从回放里看看,结果就……”
“妍妍,你放心,爸没乱看,而且当时就让严朝把摄像头拆了。”慕正槐郑重其事地说。
惊讶过后,慕青临已经恢复镇定,她点了点头,声音微低,“您不介意我和个女孩儿谈恋爱?”
慕正槐如实道:“刚开始确实有点接受不了,后来,你阿姨说你小的时候我这个当爸的对不住你,每天不是把你放学校,就是放实验室,也不管你开不开心,情不情愿,现在你好不容易找到个贴心的,我不止不应该反对,还应该感激她能替我照顾你。
我想了想,也是,周意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明,还能吃学习的苦,只要好好培养,以后肯定有条件和你把日子过好。
你好了,爸还有什么可说的?一直不主动提这事儿,是想着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谁能想到,唉——”
慕青临在慕正槐那声叹息过后沉默很久,她有点弄不明白该不该因为慕正槐这些话高兴。
她和周意的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藏着掖着,谁问都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这里面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家里人,可他们竟然全不介意。
家人的理解是多少和她们一样的人求都求不来的,她们却这么白白浪费了。
有个瞬间,慕青临感觉眼睛有点酸,她低下头,避开慕正槐的视线说:“爸,谢谢你们。”
慕正槐疼惜地在这个从来没让他操心过的女儿头上摸了摸,说:“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
九月中旬,光电工程转过来一个女生,辅导员把她的宿舍安排在了309。
周意那个床位。
慕子佩不知道怎么处理周意的东西,又不敢跟慕青临提起,只好跑去了佛魔找唐远舟。
唐远舟不方便进女孩儿的宿舍,马上去幼儿园接了杨玲一起。
不想,杨玲匆匆上来的时候,慕青临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往收纳箱里装周意的书。
看到她忙碌又平静的模样,杨玲心里很不是滋味。
犹豫了一会儿,杨玲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们只想着让小九好,却没有为你考虑,早知道会弄成今天这样,我们就不该让她招你。”
慕青临扣上收纳箱的盖子,笑着说:“喜欢她这件事是我主动去做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不管最终是什么结果,都该我自己来担。”
一旁,章可和高歌听到慕青临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慕青临察觉到,转头看向她们,说:“抱歉,现在才让你们知道。改天空了,我请你们吃饭,感谢你们这一年来对她的照顾。”
两人连忙拒绝,说一个宿舍住,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慕青临笑笑没有说话,但心里记着这事儿。
三天后的周末,慕青临开车过来学校,接几人出去吃饭。
章可和高歌从她身上看到了成熟女人的从容淡然和博学见识,忽然就对她和周意这段不同寻常的感情有所释然。于是,她们也开始难以理解周意为什么会离开这样的她。
年底,慕青临正忙的时候,突然接到江坪大学快递点的电话,说是有个无人认领的小件让她去取一下。
这个小件原本的收货人是周意,六月初就送到了。但是周意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挤着挤着就掉到了下面。
寒假伊始,快递点老板准备回老家过年。
走之前,夫妻俩彻底清理了一次仓库,才终于在货架下面发现了这个小件,之后几经辗转,从卖家那儿问到了慕青临的电话。
“还好这个件价值高,卖家要求留应急联系人号码,不然都到不了你手里。”老板无不庆幸地说。
慕青临垂眼看着落满灰尘的纸盒子,低声道:“谢谢……”
老板,“您客气了。”
从快递点离开,慕青临顺着积雪未消的水泥路走了很久。
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很空。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像荆棘割着慕青临脸上的皮肤。
她拢了拢外衣,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拿车钥匙上的挂件划开胶带,取出了快递盒里的东西——一张留有卖家店铺信息的卡片和一个包裹严实的方盒。
慕青临折腾好一会儿才成功拆除了那层包装。
里面裹着的是个白色的首饰盒,首饰盒里放着五只款式别致的耳钉。
周意没有耳洞。
慕青临确定这些耳钉不是她买给自己的。
那还能是谁?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但人心被消耗久了多少会变得不自信,慕青临没敢轻易承认,而是扫了卡片的二维码,进入卖家店铺。
向客服表明身份后,慕青临把周意的联系方式和那几只耳钉的照片发过去,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额外的信息。
客服:【这几只耳钉确实是周小姐在我们家订做的……】
慕青临:【什么时候的事?】
客服:【四月初,周小姐第一次联系到我们,问我们接不接定制……】
【一周后,周小姐发来了几张设计图,问我们能不能做成耳饰……】
【后面就是调整细节、制作,因为是纯手工,花的时间比较久,五月底才完工发货……】
慕青临:【好的,谢谢……】
客服:【您今天过来咨询,是耳钉有什么问题吗?】
慕青临:【没有,耳钉非常漂亮……】
客服:【/飞吻】
慕青临:【她有没有说这几只耳钉的用途?】
客服:【好像是赔给女朋友的,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les,有点诧异,所以过去这么久还稍微有点印象,不过具体细节记不清了,您稍等,我找找前面的聊天记录……】
客服发过来这句话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
慕青临坐在冷风里,低头看着那些简单又精美的耳钉恍然出神。
好像想起来。
四月的一个傍晚,她送在家过完周末的周意返校。
周意哼哼唧唧不想走,让她把驾驶位的座椅调到最后,从旁边挤过来坐在她的腿上,要跟她接吻。偏巧她那几天智齿发炎,不太能张开嘴。
周意不高兴,就逮着她的脖子和耳朵可劲儿嘬,还嚣张地说要给她表演用嘴巴摘耳钉的绝技,说完也不管她想不想看就开始叼她的耳朵,没想到最后竟然弄下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