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将空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梁烨谨慎地觑了他一眼,在王滇看向他时,可怜巴巴地皱眉, “苦。”
“苦吃个蜜饯。”王滇欲起身去桌子上给他拿, 却被梁烨拽住了袖子。
梁烨笑眯眯地点了点嘴角, 王滇有些为难道:“把嘴缝住也苦。”
“…………”梁烨沉默了片刻,语气凶狠道:“你答应过同朕圆房。”
“陛下, 你的心脏险些被捅个对穿, 就差这么一点儿。”王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捏起手指比划了个小缝,“你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朕心中有数。”梁烨狐疑地盯着他,“你莫不是要反悔?”
“等你伤好再说。”王滇叹了口气, 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 “伤好之前不宜剧烈活动。”
“你可以坐上来自己——”梁烨被捏住了嘴,不悦地压低了眉峰。
王滇松开手,摸了摸他还微微发烫的额头,给他擦掉冷汗, 梁烨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却没再继续作妖, 只是在王滇快回手的时候,哼哼唧唧地皱眉, “后背也出汗了, 黏糊糊的, 朕要沐浴。”
“现在还不行。”王滇出奇地有耐心, 用温水沾湿了帕子给他继续擦脖颈处的冷汗, “伤口还没愈合, 不能沾水, 你要是能翻身,等会儿我给你用布子擦一擦。”
梁烨眨了眨眼睛,半晌不确定道:“真的?”
王滇失笑,“不过是擦擦背,我骗你干什么。”
梁烨舔了舔干涩发苦的嘴唇,试探道:“你……没生气?”
“嗯?”王滇拿出他在被子里的手,低着头仔细又温柔地将他每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我生什么气?你能活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梁烨直觉不对,他觉得王滇应该会很生气,甚至早就事先想好了很多办法来哄人,结果王滇看起来不仅不生气,甚至比之前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看来王滇真是爱惨了他。
即便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还是乐得享受,“那你怎么不亲朕?”
王滇垂下眼睛,摸了摸他干燥的嘴唇,“现在太干了,亲起来不舒服,多喝些水好不好?”
梁烨有点懵,但在警惕和顺从之间,他下意识地点了头。
呵,王滇手无缚鸡之力,命都捏在他手里,纵使能耐再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王滇给他喂了小半碗水,又给他擦了擦后背,小心地让他平躺在床上,又去让御膳房做来了梁烨喜欢吃的点心,亲自喂给他吃,事事亲力亲为,连梁烨翻个身轻咳一声都会问他怎么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梁烨醒后一整天都激动得没消停,支使着王滇做这做那,提出一些不甚合理的要求,王滇都一一应下,只是在梁烨提出要跟他一起看春宫画册的时候果断拒绝了。
“你重伤未愈,看那些东西容易气血上涌,对身体不好。”王滇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你若想听故事,我可以给你讲些我们那里的话本子。”
王滇一天一夜没怎么睡,眼窝微陷,下巴都冒出了青胡茬,声音哑得厉害,梁烨终于良心发现,懒洋洋道:“不必了,上来陪朕睡觉。”
“我睡觉可能会不小心压到你的伤口。”王滇指了指窗户边的小榻,“等会儿我让云福带人将那榻搬到床边,你伸手便能碰到我。”
这个提议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梁烨只好勉强同意,见王滇转身,便急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我去找李步换药。”王滇冲他扬了扬包着的左手,笑了笑,声音沙哑,“很快就回来,你若困便先睡。”
梁烨不情愿道:“让他过来给你换。”
“他还在给你配药,离不开人。”王滇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等我回来。”
梁烨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地摸了摸尚且温热的嘴角,漫不经心地敲了床柱三下,一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从窗外翻了进来,半跪在地上行礼,“主子。”
“说。”梁烨道。
“主子昏过去后,王大人抱着您谁都不让靠近,心情颇为急切,彻夜未眠照顾您,下的命令毓英也都一一照做了,期间拿出过那解蛊的药丸,只是放了一会儿又收了起来,然后……”那暗卫支吾了一声,见梁烨皱眉,赶忙道:“然后就亲了您……咳,许久。”
那亲法暗卫现下想起来都有些面红耳赤,从眉梢眼角到鼻子嘴唇耳朵,甚至连指尖都没放过,虽知道梁烨和王滇的关系,但亲眼看到平日里狠辣无常高高在上的主子被王滇那样亲吻狎弄,还是着实被震惊到了。
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详细说,只是含糊不清的带过。
梁烨似乎也没仔细想,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帷幔上的穗子出神。
隔壁偏殿里,李步正给王滇手上和腕上抹药,问道:“王大人似乎惯用左手?”
“嗯,幼时便是左撇子,只是后来硬改过来了。”王滇说。
“难怪情急之下用左手。”李步笑道:“陛下幼时也是惯用左手,为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甚至还问过老臣是不是砍了左手就会用右手了。”
王滇眉梢微动,“陛下自幼便由李太医照顾?”
“那倒没有,先帝在时,陛下和太后娘娘并不受宠,我那时年轻,偶尔帮了陛下一个小忙,他便经常偷偷跑来太医院找我。”李步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那时候陛下才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太医院外有条路是鹅卵石铺就的,陛下最喜欢捡那些小石头玩,只是后来……”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讪讪笑道:“瞧我,年纪大了便总喜欢回忆旧事,还请王大人勿怪。”
“不打紧。”王滇没再继续追问,待他将伤口包扎好,便问道:“李太医这里可有安神的药?”
“陛下喝的药里已加了许多安神药。”李步道:“再加怕是剂量太大。”
“李太医误会了,我自己喝。”王滇顶着满脸疲惫,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最好剂量大些的,寻常剂量怕是不管用。”
“这……药恐怕是不能乱吃。”李步仔细观察他的面色,“王大人可否让我把一把脉?”
王滇从不讳疾忌医,坦然地伸出手让他来把脉,李步沉吟半晌,缓缓道:“可是惊悸不寐,心神不宁?”
王滇点了点头,“略有些。”
“大人似乎是有些郁症。”李步正欲再仔细把脉,王滇却收回了手。
王滇笑道:“老毛病了,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就按郁症的方子开些药吧,陛下的药离不开人,我就不打扰您了。”
李步欲言又止,但见王滇笑容满面,最后也之后点了点头,“那我便再稍该些药量,好让大人能睡着。”
“多谢。”王滇冲他拱了拱手,揣起袖子慢吞吞地回了寝殿里。
“回来了?”梁烨有气无力地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李步那里过夜。”
“只是让他给我开些安神的药。”王滇拿起旁边的火折子点起了蜡烛,“怎么不让人掌灯?”
“没力气喊人。”梁烨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幽幽道:“你去那么久,朕死在这里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