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雪,我的负雪…”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思绪勉强收了回来,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穆星和白艳,招了招手。犹豫了一瞬,白艳牵着穆星走了过去:“奶奶。”
拉着二人坐下,老太太对默默流泪的穆夫人道:“清嘉,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回找绿水先生算卦,先生是怎么说的?”
擦了擦眼泪,穆夫人道:“先生当时说,‘慎防勿蹈前车覆,宁可改弦另更张。快活不知时日过,警醒不可意孤行。’还说,此劫原是种因得果…”突然想到什么,她惊讶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道:“‘慎防勿蹈前车覆’…这一句,不正是应在阿璇的事上吗?负雪是好孩子,她到那时候了都没有向我抱怨哭诉过一句,可我知道,她越是不说,才越是心寒。为了冯姑娘,负雪怨了我十年…”
一滴泪狠狠砸在了地毯上,穆益谦低声道:“为了负雪,您也怨了我们那么多年…”
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儿子,老夫人闭上眼,叹道:“我怨了你们那么多年,可我更怨自己,更恨自己…负雪是我的女儿啊!连我这个做娘的都不能理解她,保护她,这世上还有谁能保护她?她怨恨我,是应该,我怨你们,也只是我在恨自己无能啊…”
穆星犹自在出神,白艳忙伸手轻轻抚了抚老夫人以示安慰,老夫人转头看看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们忘了,这孩子还救过阿璇的命!自然,一码归一码,但我看得出,这孩子乖巧懂事,本也是个好孩子。这年头乱,再好的家世遇上了事都难说明白,只要人是好的,出身差点儿又怎么样?我们穆家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何必这样为难孩子?”
穆夫人连忙分辩道:“娘!我们当然不是嫌贫爱富!要说爱富,满闻江也没谁值得咱们爱去,我们不过是担心阿璇…”顿了顿,她低声道:“遇人不淑…”
老夫人道:“既是怕遇人不淑,那我便给这孩子担保了!”
穆夫人哭笑不得:“娘!这您要怎么担保…”
“清嘉。”老夫人严肃道,“还有你们,都好好想一想,你们到底是怕阿璇不幸福,还是怕阿璇丢了宗族的脸,被旁人议论耻笑?”
穆夫人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怕阿璇不幸福。”
老夫人又问:“那么,难道像…我的负雪那样,就能幸福了吗?”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年的所有事情都还历历在目,所有的争吵,痛哭,崩溃…与冯家的争锋相对,指责…终于,一切都结束在了冯家的祠堂里。
冯姑娘被吊死在了祠堂,一同死去的,还有负雪的心,和整个穆家的幸福。
还要再次重演吗?
“铛——”
巨大座钟敲尽责地报出时间,平常细微而不经意的声音在此刻却能震撼身心。
咳了咳,老夫人想起身,白艳忙将她扶起来。
老太太道:“你们且自想着吧,我去休息了,白姑娘你留在这里,房间已给你安排好了,就在阿璇的隔壁…”
白艳忙应声,穆星听见有人提自己的名字,跟着浑浑噩噩地站起身。
恰在此时,客厅里的电话突然一阵急响,穆伯父顺手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他已煞白了脸,若非多年沉淀下的理智,他几乎快要握不住听筒。
穆伯母问:“都多晚了,谁的电话?”
艰难地滚了滚喉咙,穆伯父说出了他听到的事实:“日本人炸了沈阳的铁路,然后…穆卿被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