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用矿泉水漱口,惨白的小脸看他,“谁知道呢。”
“再喝点。”景燃又拧开一瓶。
这时候一个藏族小姑娘跑过来,滴溜圆的大眼睛,瞳仁乌黑的,她手里端着一个深棕色瓷杯子,冒着热气。她踮了踮脚,想把热茶给燕岁。
燕岁迟疑着接过来,然后姑娘就跑了。
二人顺着小姑娘跑开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些藏民在这里扎了帐篷,升起火堆,火堆上有个水壶。
大约是语言不通,但又看燕岁吐得太惨烈,所以才让看上去没有恶意的小姑娘来送热茶。
其实景燃不太想让他喝,可燕岁很潇洒,头一仰就闷了。
跟温酒斩华雄似的。
“我去把杯子还给他们。”燕岁说。
景燃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朝圣的藏民会带着能带的所有东西,帐篷、牛羊、家里的狗。燕岁拿着茶杯送回去,交还给小姑娘,让景燃意外的是,燕岁居然还和他们聊了两句。
往回走的时候景燃问,“藏语你都会?”
“扎西德勒总会说吧。”
“我以为你要说富二代的基本素养。”
燕岁想了想,“这个不是。”
出发以来,燕岁每天都会画一画速写,建筑或是风景速写。燕岁说这叫基本功,跳舞的每天要练功,弹琴的要练音阶,画画的也一样。
一直到了拉萨,燕岁盘膝坐在地上画寺庙。
画着画着,发出微微惊喜的声音。
景燃便凑过去看。
“看,我画了好直的一条线。”燕岁指给他看。
景燃不懂,“这么开心吗?”
燕岁说:“没错,因为美术人的一生都在画线条。”
人们常说去西藏净化心灵。
这里有庙宇,有经幡。藏民们虔诚地过每一天、做每件事,他们有信仰。
在“没有创造价值即是无意义”的现代城市浸yín 的人们,面对两千多公里磕长头只为在某座庙宇、某座神山下诵经,他们会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愚蠢的。
因为他们有概率会在磕长头的时候被视野盲区的卡车司机碾压,会受冻,沿途会有各种意外,会生病。
燕岁和景燃站起来,因为有一些朝圣的人们要通过这里。
景燃拎着他的速写板,燕岁从口袋里掏出他那个小小的转经筒。m?y?筝?荔?祺&尓&翊&旗&琪&祺&啾&散&泣
咔嚓。
庙宇前的游客群里,不知道谁在拍照快门声出奇的大。
有人投去嫌恶的目光,认为拍照的人不尊重别人。
可朝圣的人毫不在意。
他们眼中只有这一件事情,仿佛天地扭转、洪水滔天,也不过尔尔。
燕岁转了一下经筒。
收到骆琰飞的微信时,他们已经在冈仁波齐峰景区。
塔钦是冈仁波齐脚下的一个小村,住宿条件比较简陋,但胜在干净,有供氧。
燕岁已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分半钟,景燃没去问他,也没有说什么。
虔诚的信徒被信仰填满心脏和灵魂,普通人是飘在天地间的蜉蝣。人话生死,如蜉蝣撼树,可笑不自量。
旅馆房间能听见走廊人们聊天的声音,游客们的欣喜让燕岁心生无名的烦躁。
“我们出去吧。”燕岁说。
景燃便起身。
正想拿起外套出门,景燃抓住他手腕,又说:“我爱你。”
苍白而有力量,有一种情绪代替焦虑和不安开始充填他心脏。
燕岁感觉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给景燃了,纯粹的爱神圣又悲凉,那些“神告诉我们”的箴言最终还是由人去诠释。谁会走两千多公里去诵经,谁又会辗转半生去找一个答案。
微信上发来的问题是:这手术大概能做,有风险,你们做吗?
这问题该问谁,燕岁紧紧抱着景燃,脸埋在他肩上。
去庙里问一问神吗?
还是去神山问一问风。
这一路爱得足够深切到治愈他的后半生了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景燃其实就告诉他了——我们跑拉力就跟自驾似的。你知道《蓝莲花》吗,好多人在那首歌底下留言,说这辈子一定要自驾一次318,车里要大声地放《曾经的你》、《平凡之路》。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平凡之路》演唱:朴树
明天就治,真的,相信我(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