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可以去帮你问问外科。”同事说。
亨德尔医生看向精神科医生,“你能跟他聊聊吗?”
精神科医生抿嘴无奈,“亨德尔你要明白,一个已经接受死亡的人,他不再需要心理干预。”
上帝不会把自己当成医生。
燕岁反复地咀嚼这句话。
他越坐越冷,从内而外的冷。这种等待让时间无限拉长,感官被放大,他几乎能听见护士台后面电脑主机嗡嗡运行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脸色苍白,一夜没睡的神经变得格外脆弱,仿佛一根牙签就能挑断它。
他能感觉到时间在清晰地远离自己,一分一秒。
直到亨德尔医生从斜对面的通道走出来,此时燕岁没有看腕表或是手机,他不清楚前后一共过去了多少时间。只有起身时略微酸痛的两条腿让他知道,他真的僵坐了很久。
他甚至险些踉跄了一下。
景燃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他神色如常,目光在燕岁脸上,跟着他坐下。
那天,听见亨德尔医生以“非常抱歉”为开头的词之后,燕岁仿佛耳膜涌进了水。
咕噜噜……
然后越来越向下,下沉。
他看见亨德尔医生的嘴唇在开合,可是耳朵里咕噜噜……
接着下沉。
“但我们有一些药物,可以加固景燃的颅内神经,让它们不受肿瘤的压迫影响。”亨德尔医生说,“他不会再眩晕,或是昏迷,这样可以保证他的正常生活,并且可以在公路开车。”
景燃:“好的,谢谢。”
燕岁听到的:咕噜噜……
最后居然是景燃薅着他离开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是他。
带着药走出医院,一阵刺骨的寒风把燕岁吹清醒了。
景燃苦笑,“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守着舍就奇怪了。”燕岁也跟着苦笑。
景燃拍拍他后脑勺,温声道:“早就告诉你了,看开点吧。”
医院外面行人很多,这里旁边就是急诊大门,可以供人们在这里临时停车,非常吵。
急诊永远都很热闹,担架床滚轮在地板上极速地冲向抢救室,哔啵作响的警笛。人们的声音急促,来往的车速很快,这里是医院,为了保证马路不会堵塞,两个路口都有交警。
兵荒马乱的医院门口。
燕岁停下了,不再向前走。
已经走到路边的景燃回过头,“你怎么了?”
燕岁摇头。
景燃以为他是还没有从方才的状态里走出来,于是折回去他身前,风把他们的发尾吹向同一个方向。
景燃说:“这件事情,早就已经被盖棺定论了,不是吗?”
“是的。”燕岁点头。
“所以我们该走了,燕岁。”
燕岁摇头,“你说你还有两到八年。”
“对。”景燃说。
景燃深吸了一口气,他目光从燕岁脸上挪开,看了眼后面急诊大门上的禁枪标识。
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
一个早在西雅图、早在巴黎、在伦敦就该做下的决定。
一个从秋风萧瑟,拖到春天都快来了的决定。
就是离开他。
当初在海岸线咖啡厅,他就该把那幅速写丢进lost筐里。
景燃定定地望着燕岁,“我们……”
“那就爱我吧。”燕岁说。
救护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景燃的大衣被带起一阵风。
“什么?”景燃以为自己听错了。
燕岁笃定地说:“两年、八年,你爱我吧,爱我爱到能够治愈我的后半生,让我在你死后还能被你爱过的余温活下去。”
这个勇敢的小画家,他站在烈烈风中,又说了一遍——
“景燃,那就爱我吧。”?/鱊/{柒/貳/医/柒/柒/柒/灸/叁/柒}
救护车里有人躺在担架上被拖下来,悲恸地哭嚎着。
这里有人生,有人死。
“两年、八年。”燕岁滚烫的眼泪灼伤景燃的视野,“你爱我吧……”
景燃上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