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因为宁稚的轻薄,因为她被激怒,说的话太伤人,宁稚选择跟她决裂。
开始她以为冷静些时候,总还有机会缓和的,但后来她发现,宁稚很坚决,她不再跟她联系,也不再见她,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那样,把沈宜之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
于是她对宁稚情况的了解,只能来源于父母,宁稚中考了,考得很好,被本市最好的高中录取。宁稚好像长高了点,比以前要懂事得多。宁稚不来家里玩了,上次让她来吃饭也不肯,变生分了。
沈宜之逐渐不满足这些,想要了解得更多,她想办法找到宁稚的班主任,表现出关切,时常询问宁稚在学校的情况,
她那时已经走红,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功成名就的大明星会对一个普通高中生有什么企图,再加上宁稚的情况老师也了解,她父母双全,却都不管她,奶奶倒是关心,却也力不从心。
于是事无巨细都告诉她,并答应了她不告诉宁稚的请求。
但是宁稚很让人省心,在学校里认真念书,考试名列前茅,坏事从来不参与,实在没给沈宜之任何关心的机会。
沈宜之只好要来宁稚的课表,每次小考大考都去问班主任她的成绩,逢年过节准备礼物送去各个任课老师家里,希望他们能对宁稚多多关照。
她说到这里告诉乔淳:“其实就算我不拜访她的老师,不关心她的成绩,她也能很好地成长,像许多优异的学生那样,一边念书一边度过青春期,然后考一个优异的分数,上一个好大学。只是如果那样的话,她的年少时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我不能接受这一点,我想参与,哪怕是单方面不为人知地参与。”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乔淳疑惑地问。
但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怎么找?那个人显然喜欢得很深,回应不了同等的感情,又去找她,不是让她更放不下吗?
见她想明白了,沈宜之静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我有两次,差点没忍住。”
一次是在宁稚高三,她突然决定复读,想要念音乐学院。
这是一件大事,沈宜之怕电话里讲不清楚,赶了回去。
到老师办公室当面询问。
问明白宁稚是认真的,并非叛逆期的儿戏决定,沈宜之离开了办公室。
她决定支持宁稚,想着能从哪些方面帮她,学音乐很花钱,这不是问题,悄悄给奶奶,不让宁稚知道就行了。
音乐需要很强的天赋,这也不是问题,她相信宁稚可以的。
她经过荣誉橱窗的时候,停住了步子,她看到了宁稚的照片贴在上面。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她长大了很多,和最后一次见面时,有了不小的变化。
大概是睡到一半被叫出来拍照,她的头发有一小撮微微翘着,拍照的老师也没有提醒她。
她皮肤冷白,衬得望向镜头的眼睛格外的黑,但不像其他学生那样的或喜悦或郑重,她有点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开心,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个八岁时坐在台阶上发呆被她用一个冰淇淋就骗到的小孩。
沈宜之突然就很想见她,前所未有地想。
她知道她的班级在a栋教学楼三楼左数第二个教室,知道她坐第三组第五桌,知道这节是数学课,她肯定听得专心,她从教室窗外经过,只看她一眼,宁稚不会知道的。
就在她即将受不了诱惑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她只好离开。
“这是一次,还有一次是去年六月,那次没见到倒是阴差阳错了。”沈宜之记得很清楚。
她越来越想见她,这几年,每次她回家,宁稚都会避开,她们就住对门,但却真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那一阵她总在想,她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重归于好。
越想越不敢肯定。
终于在六月高考的最后一天,她去了宁稚学校外等她。
想的还是,就远远地看看她吧。
她们快要有五年没见了。
那天天气很好,初夏的阳光已十分热烈,像这批正在里头考试的高中生,正处于人生最热烈的年纪。
沈宜之等了一早上。
交卷铃声响起不久,陆陆续续地有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朝气蓬勃,过分青春。
沈宜之不错眼地看,想的是宁稚也处于如此灿烂夺目的年纪,想象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像一道光那样耀眼。
然而一直到里面的学生越来越少,到门卫把大门关上,沈宜之都没有等到人。
“为什么?”乔淳疑惑地问。
沈宜之说:“她从另一个门走了。”
竟然是这样乌龙的原因,乔淳呆滞。
沈宜之知道这个原因时,也是一阵无言以对,只觉得实在是阴差阳错。
不过现在过去一年多了,倒是可以平和地解释:“那个门跟她家的方向相反,她平时不走,但那天一帮同学临时决定聚餐,非要她也去。”
“这帮人怎么这样,考完试不回家就去玩。”乔淳义愤填膺地说。
沈宜之笑了笑,眉眼随着她的笑意而轻柔,看得乔淳一阵心动。
她按照沈宜之说的年数,算了算年纪,纳罕地问:“她那会儿真的挺小的,我是说你们闹掰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人,也能让你这么放不下吗?”
她想不出来这个年纪的人能做什么,恐怕跟她说点稍微深刻点的东西她都听不懂吧,为什么能产生这么深的羁绊?
沈宜之刚刚讲述时都还维持得住她一贯的温和平静,直到听到这样的疑惑,她才有些出神起来。
并非动摇,只是想到那些事,竟然久远得模糊起来。
倦怠突然漫上来,她的笑意有些沉:“如果没有她,我做不了演员,大概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乔淳震惊,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沈宜之是公认最有天赋的女演员,她不止演技好,挑剧本的眼光更好,可以说是走得最一帆风顺的影后,这样的人刚起步时也那么难吗?
沈宜之看出她的震惊,但也无意多解释,外人怎么会懂她们曾经的相互支撑。
乔淳冷静了下,又问:“那您以后还会去找她吗?”
沈宜之的眼睛变得无神,乔淳在里头看到许多无法言表的感情,最后全化作一腔无力。
她轻轻摇头,说:“不会了。”
她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可乔淳就是看出了很深失望。
“我今天看到她了,在电视台。”她蓦地一笑,深深自嘲,“可能在现在的她看来,我是她年少时的污点,所以她不想与我再有交集。”
那一刹那,乔淳明白她为什么会跟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倾诉了,她要放下了,她在不舍,她只是想倾诉,而倾诉的对象是哪位并不重要。
但宁稚知道,沈宜之食言了。
她说不会找她,但几个月后她奶奶出事,她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她身边。
乔淳也停止了讲述。
宁稚想到她刚刚说这是去年九月份的事,她突然想起沈宜之给自己取的id,问:“是0929吗?那天是9月29日吗?”
乔淳点头肯定。
宁稚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她突兀地起身,动作忙乱,只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乔淳看着她慌乱地走出房间,刚刚说的那个夜晚还有一小段没有说完。
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污点,不论她出现在哪个人的少年时期,都只会是念念不忘又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心事。
对她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她在沈宜之眼中跟一个树洞,一个垃圾桶没有区别,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那我来做她的替代品吧,我也十九岁,而且很听话。”
沈宜之诧异,像是听了什么荒唐的话,甚至连正面回复都懒得给,说:“谢谢你听我说话,回去等消息吧。”
温和而冷漠,提醒她,今晚的倾诉是用一个角色跟她换的,交易而已。
确实是交易,可她想要的更多,她之后试图再跟沈宜之接触,全部失败了。
直到前几天,她通过公司,答应条件无数,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跟她一起走红毯的机会,却在前一天接到通知,沈宜之有别的安排。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沈宜之不想跟她一起的托词,没想到那天晚上看到了宁稚,她一眼就断定,这是正主。
正主都出现了,她这个连替代都不配做的人,还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吗?
可她偏偏就是嫉妒不甘,现在好了,倒是都告诉了宁稚,算是做了件好事。
宁稚把羊羊留下了,让她协调安排将接下来的一场通告后延,她自己一秒钟都不想等,想见沈宜之。
她没想到原来那六年并不是空白的,如果她知道,她不会躲着她,她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去。
而此时的宁稚依然不知道的是,沈宜之出演《池生茵梦》的唯一条件是池生的角色给宁稚。
她无法和另一个人去配合一个关于少年的故事。
她总想着那天的校门外,那些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学生从学校里出来。
如果她们没有决裂,那么会有许多个那样的中午,她在校门外等她,宁稚向她飞奔而来。
对于宁稚来说池生茵梦是完成一场不可能的梦,对沈宜之却是补全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回忆。
这些宁稚还不知道,但单单是乔淳口中的那些事,就足够让她对沈宜之的想念达到顶点。
她转了次机,十几个小时候才落地。
下了飞机才想起给沈宜之打电话。
沈宜之还没去戏院,听到宁稚回来了,要来接她。
“不要了,我现在去找你。”宁稚说。
沈宜之听出她话语里的急切:“好,我在家里等你。”
一路奔波,宁稚却不觉得累,她到小区外,门口的保安恪尽职守地站在岗亭上,就在宁稚思索要不要登记时,门开了,直接把她放进去了。
沈宜之的家也是,宁稚的指纹轻轻松松就打开了她家的门。
她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沈宜之就给了她自由出入她生活的权利。
沈宜之在家门口等她,天早就黑了,门口的灯光下,她的身影像个妻子那样温柔。
宁稚几乎是奔跑到她面前,用力地抱住她。
沈宜之被她强烈的情绪吓了一跳,担心地问:“怎么了?”
宁稚摇头,低低地说:“没事。”却是将她抱得更紧。
沈宜之轻拍她的背,安慰地亲吻她的脸,但宁稚依然没有松手的迹象,她像是害怕失去她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她。
沈宜之猜想许多情况,却都无法确定,最后只能任由宁稚抱着,摸摸她的脑袋,期盼宁稚可以真的像小狗那样无忧无虑,简单快乐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宜之看剧本,看到那幕,在校门口跟同学们商量去哪里玩的池生,看到阮茵梦,不顾流言蜚语,将一切都抛在身后向她飞驰而去。
这是最初打动她的画面,与她回忆里那个缺失了宁稚的校门重合。
但当时她还是没有答应出演,直到宁稚入圈。
(改了一下bug,宁稚高考不是今年,是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