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
“傍晚睡得如何?”萧韫转移话题,问她:“为何如此疲惫?我抱你下马车时,你睡得跟猪似的。”
“......”阿圆羞赧,娇娇气气瞪他:“你才是猪。”
萧韫莞尔。
今日的天气实在有些怪,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到夜里突然起了阵狂风。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在朦胧夜色中如同鬼魅。
华阳殿是萧韫的寝殿。
也不知是哪个宫人疏忽,窗户没关严,风溜进来把桌面上的书卷吹翻了几页。内殿里光线幽暗,烛火透过浅色纱幔投映进床榻里。
萧韫早已睡着,只不过眉间微微蹙起,显然睡得不太踏实。
他又梦见嘉懿皇后死的那一晚。
偌大的汤池里飘着凌乱的头发,而他的母后,一动不动地趴在水中,等他走过去时,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冰冷且没了生气的脸。
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尖叫,却浑身难受,整个人几乎要窒息在这样空寂而潮湿的大殿中。
没过多久,萧韫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倏地睁眼醒来。
呼吸急促而颤抖。
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走过来询问:“殿下可安好?”
萧韫目光失焦地盯着床帐,过了会,从枕头底下摸出样东西来,就这么闭眼贴在额头,心绪才缓缓平静。
守夜的宫人眼神好,悄悄瞥了瞥,殿下手里拿着的是快绣花的薄绸,绸布上还有细绳,看着倒像是女子的兜衣。
萧韫闭眼缓了会,彻底睡不着了,他起身穿衣出门。
出了寝殿,发现下起了急雨。内侍赶紧撑伞过来,跟在他身后。
他穿过黑漆漆的雨幕,拐过几处宫殿,径直进了间不起眼的屋子。
侍卫见他来,纷纷跪下行礼。
萧韫面无表情,眸色凛冽,大步走进里间。
而此时,里间一张小床上侧躺着个婆子。那婆子听见动静,缓慢地翻过身,见是萧韫,她起身跪下来。
这人,正是阿圆白日见到的周嬷嬷。
青石板地面冷硬,周嬷嬷身上有伤,才跪下,寒气钻入骨头,疼得她微微蹙眉。
但她努力忍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一丝怯弱。
“太子殿下。”她匍匐行礼。
萧韫居高临下地睨她片刻,随后问:“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周嬷嬷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匍匐在地上平静道:“老奴已经说过多次,老奴并不知晓。”
萧韫低笑了声,但笑意不达眼里。
他蹲下来,声音极轻,就跟外头的雨一般,料峭且倦怠。
“你服侍我母后多年,是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她死的那夜你就在殿外,你跟我说不知情我会信吗?”
周嬷嬷身子匍匐得更低了些,烛火照在她头顶,上头又生了许多白发。她今年也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却看起来像垂暮老妪。
“你家中已无亲故,理当安然养老。”萧韫继续道:“可你宁愿日日受折磨,也不愿告知真相,到底在替谁隐瞒?还是说,这里头藏着天大的秘密?”
周嬷嬷身形顿了顿。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萧韫的眼睛。
他沉着脸等了片刻,而后低缓开口:“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皇上,对不对?”
彼时母后死时,他分明瞧见她脖颈上有掐痕,但次日再去看时,那痕迹已经消失。而在母后死前,曾与皇上发生过争执,彼时,周嬷嬷就守候在殿外。
可周嬷嬷此人萧韫了解,她服侍母后多年,且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断不会做背叛母后的事。
到底是何原因让她宁愿死也要瞒着真相?
这才是萧韫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仔细看向周嬷嬷的眼睛,即便猜测是皇上,也没见她眼里有任何波澜。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和茫然,令萧韫最是痛恨。
他倏地起身,边走出屋子边吩咐道:“继续用刑,孤要让她生不如死而想死也死不了。”
这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日,阿圆抱着糖酥坐在廊下选花样子。
太子妃有特定的衣裳首饰,这些衣裳首饰都是由宫里的内务府造办。
眼下太子大婚在即,内务府忙得很,为了能尽快赶制出来,几乎将宫里尚衣监所有人都用上了。据说连皇帝妃嫔们想制衣裳都不得不往后拖延,一切为太子大婚让路。
内务府派人把花样子送来褚家,让阿圆自己选喜欢的。
若是按惯例,这种事直接由内务府决定。但萧韫发话了,所有一切按阿圆喜欢的来,东宫的修缮是如此,那衣裳的花样款式也不敢含糊。
整整十几本画册,阿圆选了一上午选得头晕眼花,最后撂下道:“宫里的绣娘想必眼光也极好,让她们选好了,我看这些就头疼。”
桃素笑道:“旁的小姐嫁人,恨不得事事上心,姑娘却净偷懒。”
阿圆瞪眼过去。桃素却不怕,放下甜羹后,立即跑出门了。
过了会,莲蓉揣着封信笺进来:“姑娘,殿下派人送来的。”
阿圆接过来拆开看,过了会倏地起身。糖酥猝不及防滚下来,喵呜几声很是不满。
“收拾收拾,”阿圆吩咐:“我现在去东宫。”
“快午时了,姑娘不吃午饭?”
“不吃了。”阿圆跨出门:“我去给阿娘说一声。”
信是萧韫写来的,说他生病了,这几日不得闲来看她,让她在家里好生歇息。
可阿圆哪里歇得住,萧韫生病,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的。
于是,跟褚夫人说了声不在家吃午饭后,她命人驾马车急急忙忙地赶往东宫。
褚夫人望着女儿一阵风似的消失,无奈得很,嘀咕道:“人还未嫁过去,就把东宫当家了,我们哪是养女儿?分明是在帮太子养媳妇。”
倒是褚大人乐呵呵道:“反正早晚要嫁,去熟悉熟悉地方也好。”
话才说完,就被褚夫人剜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