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雪院。
阿圆一大早喂花糕和糖酥吃完早饭, 自己也收拾东西出门。
在门口,正巧遇到了姐姐褚琬。
“今日不是休沐么?”阿圆奇怪看她,见她眼下乌青像没睡好似的, 便问:“姐姐近日在忙什么?”
褚琬最近在跟贺璋查天光墟交易兵器的事,整日提心吊胆的, 哪里睡得好。不过此事机密不能对外宣扬, 便只能说:“我最近忙查案子, 中午你跟阿娘说一声,我不回来吃饭了。”
“你不是在户部收税嘛,怎么也查案。”
“案子与收税有关, ”褚琬敲她:“我从旁协助, 你做什么去?”
“我去绸缎庄。”
两人在门口分别, 阿圆乘马车径直去了城东的绸缎庄。
其实城西也有卖布匹的铺子,只不过城西大多住着平民百姓,布庄里头的布料便没那么好。阿圆这回是打算买尺布给萧韫做香囊的, 萧韫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差,思来想去还是来城东最好的一家绸缎庄子瞧瞧。
绸缎庄生意红火,阿圆才到就见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进门之后, 里头大多是一些夫人们过来扯布。
掌柜见她身上衣着布料极好, 以为是哪家贵女,热情地上前询问:“姑娘想看什么样的?”
“可有雪缎?”阿圆问。
“有有有, ”掌柜的说:“姑娘请坐,我让人把雪缎拿过来给姑娘挑。”
阿圆在一旁坐下, 跑堂的过来上了杯茶。
边上有两个姑娘正在挑选布料, 听两人谈话, 似乎也是来扯布做香囊的。
其中一女子道:“我看这个就好, 做香囊用这种花色合适,上头的金丝线细密,而且配这颜色富贵却不俗气。”
“我怎么听说雪缎更好些?近日时兴这个呢。雪缎由上好的雪莹蚕丝制成,是布料中的极品。”
阿圆侧头看过去,认真听两人说话。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
是个穿着素雅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头上一根累丝嵌珠珊瑚簪子,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蛾眉灵秀,举子端庄优雅,姿态轻盈似脚生莲花。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进门就问掌柜:“我家小姐上次订的雪缎可到货了?”
“到了到了,”掌柜的说:“陆姑娘且上楼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拿过去。”
那姑娘点头,款款上了楼梯。
阿圆还在想,这是哪家姑娘,气质竟如此温婉大方,实在好看。
随即,就听见适才选布料的两个姑娘小声议论起来。
“瞧见了吗?那位就是近日回京的陆家嫡女陆亦蓉。”
“何时回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靖海侯府悄悄把人接回来的。”
“啊,可是因为景王?”
“这不明显是因为景王吗?如若不然,来这里订雪缎做什么?你可知一匹雪缎得多少钱,这么舍得花银子,想来这位陆姑娘势在必得了。”
“什么势在必得,陆姑娘跟景王本来就有婚约。况且,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可我前日不是听说景王带着个女子上街看花灯吗?”
“那女子会不会是陆姑娘?”
“听说很年轻,应该不是陆姑娘。”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哎呀,看来再坚贞的感情也容易被时间消磨,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听到这里,阿圆心情闷闷的,觉得周遭的空气也闷起来。
恰巧这时,跑堂的捧了两匹雪缎过来。
阿圆瞧了眼,问:“你们这的雪缎就这两种吗?”
“一共有十几样花色,不过其他的被陆姑娘选了。”跑堂的说:“不若姑娘等一等,我上去问问陆姑娘,看是否能匀一两尺给姑娘。”
阿圆默了默,突然没了做香囊的心思。
“不必了,”她说:“我过几日再来瞧瞧。”
出了绸缎庄,阿圆深呼吸口气上马车,适才那两个姑娘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这段时日,她被萧韫哄得分不清南北,倒是忘了,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情。
景王和陆家嫡女的事,全京城恐怕没人不知道,当年她曾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过。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她也知道。
听说陆家嫡女出门赏花不慎迷路,却遇上了鄂国公府的三公子,而那三公子是个混的,头一回见陆亦蓉就调戏。彼时景王还是太子,恰巧路过便命人把那三公子打了一顿。
这一顿可打得不轻,而鄂国公是个护犊子的,后来在朝堂弹劾太子不仁,结果当堂便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怒斥回去。
鄂国公是谁人?
三朝元老,连皇帝都得给几分颜面,萧韫这么与鄂国公撕破脸,可不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再后来,宫宴上,嘉懿皇后亲口夸赞陆亦蓉贤淑端庄、秀外慧中,并有意赐为太子妃。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景王喜欢的女子是陆家嫡女。
阿圆绞着手帕,不知为何,想到他曾经喜欢过别的女子,她心里就不好受。
如今陆家嫡女回来,也不知他会如何做。
过了会,婢女莲蓉问:“姑娘,前头有家绸缎庄,可要去看看?”
阿圆摇头:“不了,回去吧。”
她才不想给他做香囊,一点也不想。
这厢,陆亦蓉选好布料后,径直回了府。
她吩咐:“今日就拿去给柳娘子做衣裳。”
柳娘子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她手巧,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线头,且绣的花色也栩栩如生。
“是。”婢女应声,说道:“这些衣裳做出来想必够小姐穿一阵子了。对了,昨日夫人还说让小姐得空了去锦翠阁选几套头面,届时设宴时穿戴。”
说起头面,陆亦蓉想起一事,前些日子锦翠阁被人买走了几箱时兴的珠宝首饰,价值上千两。私下有传言说是景王买的,毕竟有人瞧见景王身边的护卫去抬的箱子。
买这么多要送谁?
过了会,她问:“我让你去查的人查到了吗?”
“小姐,暂时还没有查到。”婢女说:“七夕那日,景王身边的女子戴着兔子面具,谁人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陆亦蓉若有所思,那女子到底是谁?萧韫明知她已经回了京城,却还如此招摇地带人上街?
“姑娘不必担心,”婢女劝道:“您去庙里礼佛这几年,景王寂寞不得排解,宠幸个女子也情有可原。那女子戴着面具,便说明见不得人,既是见不得人,自然也无足轻重。”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若他只是宠幸个女子倒是无碍,怕就怕,他对她变心了。
“罢了,不提这些。”
陆亦蓉走到桌边,从书架上取下个匣子,再从匣子里掏出一封金箔撒花香粉信笺,然后在上头写请帖。
婢女稀奇地问:“邀请的帖子都用这种信笺么?”
陆亦蓉露出个柔美的笑:“这是给景王写的。”
虽是办茶宴,但想请的只有萧韫一人。此举算是试探,若是他来,那说明他对自己还有意,若是不来,兴许是淡了心思。
这日,萧韫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
“什么时辰了?”他问。
“殿下,将至亥时。”
默了片刻,他吩咐:“去梨花巷。”
他这几日忙,算起来,已经有三日没见阿圆了。罢了,去看看她。
等到梨花巷时,萧韫才下马车,护卫就匆匆送来两封信。
“南边的密报?”萧韫瞥了眼。
那护卫行礼,答道:“一封是密报,还有一封是......”
未等护卫说完,萧韫伸手:“拿过来,待本王回去再看。”
他接过信笺就往袖子里塞,然后足尖一点,翻.墙跃进了簌雪院。
此时小院里静悄悄,只余廊下两盏昏暗的灯笼。
簌雪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阿圆的姐姐褚琬的,一间是阿圆自己的。
他熟门熟路地从窗户摸进了阿圆的屋子。这会儿,屋子里光线不亮,就里间传出点微弱的光。
床帏纱幔朦胧,映出里头绰约婀娜的少女身姿。走近一看,原来是阿圆趴在床榻上看书,而床头点了支蜡烛。
小姑娘看得专注,连有人靠近都不知。
萧韫隔着纤薄的纱幔望进去,小姑娘趴着的姿势,令她曲线毕露。一头青丝散落在两旁,显出白净细腻的脖颈。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书,居然还咬手指头一脸津津有味。
萧韫勾了勾唇,等了会,才咳嗽一声。
阿圆吓得大跳,利索地把书合上藏进被子里。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
萧韫掀开纱幔坐在床沿:“过来看看你,在看什么书?”
阿圆支吾:“就.....随便看看。”
“嗯?”
“嗯什么嗯,我看些闲书打发时间罢了。”
“夜里看书容易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