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回到书院时, 程蔓歆她们也回来了。
“阿圆,你此前去哪了?”程蔓歆问。
此前她要去见萧韫时,只派人回去说一声她有事离开, 具体什么事没说。
“遇见故友,便去说了会话。”她在号舍换了身衣裳, 然后收拾书箱准备去学堂。
程蔓歆收拾结束, 也跟她一起出门。
路上问她:“你觉得那霍公子如何?”
“我?”
“对啊, 你今日不是也去瞧了吗?”程蔓歆悄悄说。
阿圆眨眨眼睛,没明白。
程蔓歆促狭一笑,低声道:“我跟你说啊, 曹薇看上那霍公子啦, 说回去就让他爹爹准备好, 届时抢人。”
“......这么快?”阿圆问:“可我听见好些夫人也看中霍公子呢,曹薇能抢得过吗?”
“嗐,他爹爹是何人?咱们大塑的曹将军, 曹将军看中的女婿那自然是抢得过的。”
“可是......”
“可是什么?”
“霍公子如何想?”阿圆问。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一般都会提前通气儿。若是霍公子也有此意,那这亲事想来是成的。”
所谓榜下捉婿, 倒也不是不管不顾地把人捉回去当女婿, 自然是有中间媒人前去与这些举子通气, 说“某某某大人看中你啦,欲招你为婿, 意下如何哇”这样。
若是双方都同意,那榜下捉婿只是个乐趣罢了。
“阿圆, 下个月靖安公主举办马球赛你去不去?”想到一事, 程蔓歆说:“陆亦姗她们也去呢。”
“我兴许不得闲。”
“你要做什么?”
沈哥哥如今回来了, 自然是有许多事要忙, 阿圆自己也要忙,一来忙于学业,二来嘛,也不知为何她想多陪陪沈哥哥,毕竟打马球赛,还得花时间去练球,确实不得闲。
“我师父给我布置了许多课业呢。”阿圆道。
“哦。”程蔓歆同情。
当日,阿圆一下学就赶回了澜苑,问小厮萧韫回来了没。
小厮说已经回来了,不过这会儿人不在,又出门去了。
阿圆淡淡失落,想着沈哥哥甫一回京就这般忙。
她回到自己的清漪院,婢女问她今晚想吃什么,阿圆百无聊赖说随意。过了会却亲自跑去厨房里吩咐饭菜。
沈哥哥这些日子在外头风餐露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变瘦了,她吩咐厨子做丰盛些,好让沈哥哥养肉。
没过多久,婢女跟她说小厮抬了一箱子东西过来,是萧韫吩咐人送来的。
“是什么?”阿圆问。
“奴婢不知,姑娘不若去看看?”
“好。”阿圆在井水边洗了洗手,然后起身回清漪院。
是一箱子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满满当当,看来不是一下子收罗的,而是收罗了许久。
阿圆蹲在地方扒拉了会,见里头有机巧匣、九连环、孔明锁等等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她撇撇嘴,沈哥哥怎么还送她这个?她都长成大姑娘了,早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扒拉了会,见时辰还早,阿圆起身去书房温习功课。
萧韫忙完,从景王府暗道过来的时候,就听说阿圆下学回来径直让厨房给他准备了许多好菜。
他清冷了一天的面色这才变得柔和了些。
“她人呢?”
“在书房。”
“嗯。”
萧韫抬脚,往清漪院走。
时隔两年,清漪院变化颇大,原先植被稀疏的小院子,如今小径旁栽满了各样的花草。
一踏进院子,便可瞧见一株桃树,此时此刻,树上熙熙攘攘地开了几朵桃花。
萧韫停脚打量。
陈瑜在后头解释道:“这是后来褚姑娘亲手栽种的,原本这块地方种了片水仙,可迟迟没开花,褚姑娘就说种这个浪费,于是换成了桃树。”
“除了桃树,还有李子树、枇杷树等等。”陈瑜也好笑道:“褚姑娘说,如此不仅可以赏花,还能吃果子。”
闻言,萧韫莞尔。
这时,小书房里传来一阵零散的琴音,像是正在调弦。
但很快,悠扬婉转的琴音就传了过来。
“应该是褚姑娘在弹琴。”陈瑜道。
萧韫走过去,婢女在回廊处瞧见了,正欲行礼。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下去。
回廊空旷,余晖静谧,只余琴音瑟瑟,时而丝丝缕缕如流水轻淌,时而鼓鼓颤颤如玉珠落盘。
少女坐于圆凳前,指尖轻挑,弦音从指缝间流出。她略低着头,神情专注,侧颜映在余晖下,显得柔美姣好。
有那么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变得如梦如幻起来。
萧韫站在门口,默默地打量里头抚琴的人。
阿圆似有所感,抬头见萧韫过来,顿时停下来。
“沈哥哥你回来了?”
“你继续。”萧韫道。
他听得认真,阿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适才只是觉得看书累了,便弹会琴放松一下,竟不想连沈哥哥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我已停下,”阿圆故作气恼,娇蛮道:“断是没那种意境了。”
意思是你已经打扰我了,我如何能继续下去?
萧韫勾唇。
“沈哥哥还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萧韫抬脚进屋,也不知为何,以前常来的小书房,如今再来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坐在椅子上四处看了看,两年间,这里头添置了许多东西。
心想,许是东西变多、屋子变小了的缘故,以至于有些不习惯。
阿圆收拾好琴谱,然后在桌上铺宣纸,用镇尺压着。便说道:“沈哥哥来得正好,我原先作了幅画,却一直没题字,总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
萧韫问:“你这两年偷懒没练字?”
“我怎么没练?”阿圆美目一横,不满道:“可我整日忙的事有许多呢,也不能成天练啊。”
“都忙什么?”
萧韫听她说日常的琐碎事,比如早上起床要去书院,下午背书,还得赶回来跟夫子做功课,做完功课还得看书,通常天色暗了才会得空练琴。至于练字,也是晚饭消食过后,点着灯练的。
她恨不得自己有七八双手脚,这样,事情便也轻省些。
萧韫静静听着,见她说这些时梨涡含笑,便也知道小丫头日子过得充实,乐在其中。
“有时候我还得陪花糕和糖酥玩,得空了还要去马场看望白蛟。”她说:“我都忙死了。”
她絮絮叨叨,唇瓣微瘪的模样,透着股纯真娇憨。
“沈哥哥你快来,看我现在写的字如何。”阿圆招手。
萧韫这才懒懒地起身走过去。
阿圆提笔站在桌前缓慢写字,萧韫就站在一旁观摩。
她的字迹比起两年前来,已经大有长进,笔墨酣畅,行云流水。
萧韫看着看着,渐渐闻到一阵清香。
起初还以为是屋子里种了花,然而巡视了一圈,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花,这香气是从小丫头身上传来的。
一时间,萧韫有些感慨。
他的小丫头果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学成年女子用花露了。
也不知是两人站得近还是怎么的,萧韫觉得她身上的那阵花香越来越浓,以至于最后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整个鼻尖以及整个脑子里都是那阵花香。
“沈哥哥?沈哥哥?”阿圆唤他。
“什么?”萧韫努力忽视香气带来的困扰。
“这样写会不会显得不够遒劲?”
“不会。”
“可我总觉得不太顺手,沈哥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她把袖子捞起来些,露出一截白皙如瓷的手腕,继续缓缓在宣纸上写字。
少顷,萧韫问:“你书房还燃炭盆?”
“啊?”
“有点热。”萧韫说。
“没啊,”阿圆道:“我嫌燃炭盆灰尘多,就不喜在书房里放炭盆。”
“沈哥哥觉得热?”阿圆不解:“现在才二月呢,那我去把窗再开大些。”
“不必了。”萧韫阻止她,而后问:“饭菜何时准备好?”
“沈哥哥饿了?”
“唔....”
“那我去让婢女们摆饭。”阿圆转身走去门口吩咐。
她这一离开,香气淡了,空气也不再稀薄,萧韫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陈瑜在外头看了看天色,纳闷:“这么早就摆饭了?”
却见他家殿下脚步匆匆出书房,然后跨进饭厅。
饭厅里,萧韫坐在椅子上,思绪有些乱。他转头看了眼此时站在廊下吩咐婢女的小姑娘。
娉娉婷婷,举手投足已然有了成年女子的成熟与稳重。
萧韫突然想起苏云平说的那番话——“殿下养的兔子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看来殿下也要准备嫁妆啰。”
他开口喊道:“阿圆,进来。”
阿圆这边吩咐婢女把下午晒的书整理回小轩,听见他喊,于是抬脚进饭厅。
“沈哥哥。”
“坐。”
阿圆在对面坐下来。
斟酌了下,萧韫问:“你父母可曾与你提起说亲的事?”
他冷不防说这个,饶是阿圆已经跟他探讨过许多遍,也还是觉得脸热。
“沈哥哥为何问这个?”
“我听说闺阁女子出嫁前都得由嬷嬷教导,还要学打理中馈。”萧韫问:“这些你可学过?”
阿圆羞赧,嘟哝道:“我哪里得空学那些,我还在书院读书呢。”
也是,萧韫点头。
想到她父母即便要教她也得等她念完书。
不过,他想了想,说道:“回头哥哥给你找个嬷嬷过来。”
阿圆脸更热了,她当然知道嬷嬷是干什么的,她的同窗好友们身边都开始有嬷嬷教导了。
程蔓歆去年中旬家里就给找了个嬷嬷,而罗玉秀更早,前年就已经有了。
这些嬷嬷们除了教导日常礼节,连同以后嫁去夫家该如何操持家业、服侍夫君等等都会教。
而阿圆家中条件有限,想来是不会请嬷嬷的,而是由母亲自己教,毕竟她姐姐就是如此。
可现在,沈哥哥居然说要给她找嬷嬷。
她心情复杂得很。
过了会,等菜上来了,她问:“哥哥为何要给我找嬷嬷?我没那么快......”